南宮玉爬了一半，悄聲說：「你小心點，這兩級有點高。」

張凡說：「我知道，就是沒注意才掉下來的。」

兩個人悄無聲息地鑽進了窗戶里，閣樓很小，空蕩盪的，很黑，牆邊隱隱透著一絲光亮。

張凡說：「門應該是在那邊。」

南宮玉說：「你跟在我後面。」

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摸索著找到門把手，輕輕擰動。

在門打開一條縫的時候，聽到了雜亂的聲音。

繼續將門開大些，可以看到客廳里的情景。而客廳里的人因為太過享受，根本無心抬頭觀察是不是在黑暗的角落裡多出來兩個人。

南宮玉皺緊了眉頭，拿出手機錄像。

巨大的落地鍾發出了沉悶的敲擊聲，而這個聲音喚醒了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的人們，那些人一個個意猶未盡卻又十分滿足地起身，對身邊的人或罵或打後，穿上衣服整理髮型，又恢復成了社會精英的模樣，身旁流血顫抖的軀體，與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南宮玉收起手機，低聲對張凡說：「走吧。」

張凡的臉因為氣憤而泛著點紅，對南宮玉的話毫無反應，只是盯著下面，在看到有人往大門處走時，抬腿就要追過去。

南宮玉捂住他的嘴，硬將他拖進閣樓里關上門。

張凡推開他的手，壓著嗓子說：「你就這樣讓他們走嗎？」

南宮玉問：「不放他們走，你想怎麼樣？」

「報警。」

「你就不怕有人包庇他們？」

「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知道那些都是什麼人嗎？他們在這裡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有恃無恐，就是因為有人罩著他們。」

「就這麼看著他們繼續禍害……」

「當然不是，打蛇打七寸。咱們沒辦法，有人能對付他們。」

「誰？」

「他們的對頭。」

「你不是說他們很厲害嗎？還有人敢和他們作對嗎？」

「你就等著好消息吧。」南宮玉趴在窗戶邊往外看，「等他們走了咱們再走。」

「裡面的那些人怎麼辦？」

「沒辦法，只能等。」

「萬一等不到呢？」

「那就只能怪他們命不好。」

「命不好？你怎麼能說的這麼輕描淡寫？為什麼就不能先讓人來把他們救走？」張凡不敢大聲說話，壓抑的憤怒從喉嚨里擠出來，彷彿受了傷卻仍在奮力掙扎的幼獸的低吼。

「那就是打草驚蛇，你今天把他們救了，明天那些人就轉移陣地，也許會安分一段時間，但是早晚都會再有這麼一個地方。到那個時候，你去哪兒找？你今天把他們帶走，是救了他們，可以後呢？以後被傷害的那些人，你怎麼救？你救了這些人，卻害了別的人，你說你做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張凡被問的啞口無言，過了一會兒才低喃著說：「這樣的命，不是他們能選的。」

「有人說人定勝天，有人說聽天由命，我覺得，如果你認為自己的命不好，可以努力地去改變它。但是當你認為自己已經拼盡全力卻毫無用處的時候，不如就嚐試著去適應這樣的命運，也許會有意外之喜在等著你。」

「意外之喜？」張凡笑，「喜在哪兒？」

「我想打探一下你的隱私，你介意嗎？」

張凡警覺地問：「你想問什麼？」

「我想問，你家裡，是不是對你弟弟比較好？」

張凡繼續笑：「我爸媽，現在只認張希是他們的兒子。」

南宮玉並沒有說安慰的話，只是繼續問：「在你爸媽還認你的時候，他們也沒有特別培養過你的業餘愛好吧？」

「沒有，家裡的條件一般，沒有這個閑錢。」

「也就是說，你的繪畫才能，是與生俱來的？」

「算是吧，我第一次上美術課的時候，老師就問我是不是上過興趣班。」

「你看，這就是你的意外之喜。我雖然什麼都好，但是唯獨不會畫畫，我上學時候的美術作業，都是我媽給我畫的。」

張凡並不覺得會畫畫是多麼了不起的事，禮貌地說：「謝謝你的安慰。」

「我沒有安慰你，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厲害，畫得又好又快，最重要的是可以幫助警察破案。」

「法醫才是最能幫助警察破案的。」

「在辨別死者身份這件事上，你的畫肯定是最直接有效的。」

事實就是如此，張凡只能點頭。

「破案的第一步就是找到死者身份，你是破案的基礎和關鍵，還說不是意外之喜？」

「好吧，也許你說得對。」張凡勉強承認。

「等以後你就知道了，老天爺給你的特殊技能，會大有用處的。」

南宮玉說的特殊技能自然是畫畫，可是張凡想到的卻是可以見鬼，這個特殊技能的最大用處，就是讓包括父母在內的所有人以為自己是怪物。不，他不這樣認為，他認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想到男人，張凡又笑了。

借著閃動的車燈，南宮玉可以看到張凡的表情，驚訝地想，這應該是福祉的笑吧？為什麼好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張凡的笑容稍縱即逝，看向門邊透出的微光：「那些人呢，他們的意外之喜在哪兒？」

「我相信他們都可以撐到有人來救他們，在那之後，一切都會變好，喜就來了。」

張凡雖然還是不甘心，但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探出腦袋見外面又恢復了黑暗，抬腿就往外邁。

「你不怕碰到傷口直接一頭栽下去？」南宮玉拽著他的胳膊，「你可踩穩了，這麼冷的天，怎麼也不戴手套？」

「我不冷。」

「是，你不冷，你就和冰雕似的，本身就沒什麼溫度，可不就是不知道冷。」

「我以為你會說我像死人似的。」

「我可不會那麼損。」

張凡心裡想，形容自己是死人才最貼切，能和鬼打交道，和死了差不多。

踩著梯子下到地面，男孩子正眼巴巴地看著他們。

張凡不好在南宮玉面前說話，只得大步往前走，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小聲說：「不會讓你失望。」

男孩子高興地跳了一下：「謝謝。」

南宮玉趕上張凡：「這麼晚了，應該已經沒有巴士了，我送你吧。」

「謝謝，我打車。」

「你真的捨得打車？」南宮玉並不相信。

「捨得，你快走吧。」

「我的車停的遠，你和我一起過去，那邊好打車。」

「不用了，我和你是反方向，要到對面去。」

南宮玉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是在打發自己，但也沒多問：「好吧，我走了，你小心點。你的傷要是嚴重了，一定要去醫院。」

「我知道了，謝謝，再見。」

張凡怕被他看見，特意走了小路，繞了一大圈，回到家已經快兩點了。

脫掉衣服，傷口有一點點滲血，並不嚴重，洗幹凈後拿出拖鞋穿上，在屋子裡來回走。

真舒服，因為走路太多而發疼發脹的膝蓋和腳，似乎都沒有那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