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葉總是覺得自己的打臉來得特別快。

可能是考慮到顏葉睡客廳的緣故，晚上連珹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練習鋼琴，而是很早就睡下了。

高層公寓沒有什麼噪音，也沒有室友的呼嚕聲，顏葉一開始睡得安穩，可到後來卻越來越冷，整個身子跟快冰凍了似的咯咯發抖。

顏葉一邊感嘆著高處不勝寒，一邊裹緊了被子，把半個頭都埋了進去。

鼻尖縈繞著連珹身上熟悉的氣息，他想起國小的時候，也是在大冬天，他住在連珹家裡，兩個人蓋著一床被子睡覺，他還把連珹的脖子摟得緊緊的，第二天早上醒來一開窗簾，外面就是一地的白雪，他就把連珹叫醒，兩個人穿著睡衣就在陽台上打雪仗。

小時候的連珹並不好動，顏葉記得他又是往連珹脖子里塞雪又是往他頭上砸雪球，折騰了半天連珹才被他激起了鬥志，反手就把顏葉摁在了雪堆里。雖然後來兩個人都感冒了還被家長臭罵了一頓，但他總覺得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特別的美好。

孩童時期的肆無忌憚和年長後的成熟冷靜，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羨慕還是在感傷。

他和連珹之前好像改變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改變。

回憶著回憶著困意就來了，顏葉半眯著眼，剛要進入夢鄉時，耳朵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顏葉聽覺靈敏，下意識地就判斷家裡是不是進賊了，他第一想到的是裝睡，可眼睛還沒閉上，身子就一輕，他被人連被子一起橫抱了起來。

居然還劫色嗎？

顏葉怕得要死，一隻眼死死閉著，一隻眼偷偷睜開一看，借著從落地窗內透進的燈光，他看清了連珹的臉。

「連珹？！」

連珹習慣裸睡，上身只披了一件運動衫，看樣子明顯也很困，似乎是強撐著讓眼睛睜開似的。顏葉在震驚之餘，眼睛的視線卻盯著他從脖頸處漏出來的結實又光潔的皮膚不斷往下，臉頰的溫度開始上升。

「客廳太冷了，到卧室去睡。」連珹抱緊了顏葉，轉身就往卧室走。

「等下等下等下……」顏葉的睡意已經全部消散，他被被子裹成了一條小米蟲，連手都伸不出來，只能不停地蛄蛹著，「你等下，我……」

連珹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顏葉也停止掙扎，仰著頭看他，只見連珹側過頭，靜靜地看著窗外。

「怎麼……了？」顏葉磕磕絆絆地詢問，他怕連珹氣自己作來作去，但是連珹的臉上並無怒色，只是看著窗外，輕聲道：

「下雪了。」

顏葉呆愣了幾秒，回過了頭。

落地窗外是毫無遮攔的青茗夜景，不夜城的燈光依舊絢爛，上空飄落而下的雪花紛紛揚揚，彷彿被按了慢速鍵，大朵大朵地緩緩飄落著。

連珹走了幾步，抱著顏葉來到窗前，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默地欣賞著雪景。

「看來今天真的降溫。」顏葉的大腦里回憶洶湧，他依偎在連珹的懷裡，竟然有種異樣浪漫的錯覺，但他不想讓此刻的氣氛太過曖昧，便趕緊催促道，「等下你手酸了，我們快進去吧。」

連珹「嗯」了一聲，繼續往卧室走去。

顏葉的心跳得像在擂鼓，儘管再黑暗中，他還是縮著脖子捂住自己的臉，生怕被連珹看到。

連珹把他輕輕放在床上後，自己在一旁躺了下來，自動讓出了半張床的位置。

卧室果然比客廳暖和很多，連珹的床上還有電熱毯，不一會兒，顏葉就整個人伸展開身子，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腿挨到了連珹的被子。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睡的是連珹的床，又矜持地收斂了一下。

連珹似乎還沒有睡著，顏葉盯著他的後腦勺，拚命忍住了自己想去擁抱他的衝動，但好不容易兩人睡了一張床，他又很想逗逗連珹，便把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故意在空氣中暴露了一會兒，然後把冰冷的手伸進連珹的被子里，一下貼在連珹的腰上。

連珹打了個寒顫，反手抓了他的手一下子轉過身，兩人的額頭幾乎都快觸碰到了一起。

「手怎麼還那麼冷？」

出乎意料的是，連珹並沒有生氣，而是把顏葉的手握了握，彷彿在確認連珹的溫度。

顏葉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他才隨便扯了個理由，把自己的惡作劇給搪塞了過去。

「我……不知道，體寒？可能就是體寒吧。」

連珹二話沒說，就把被子掀開，一手攏著顏葉的背讓他挪到自己的被子里。

顏葉先是一愣，隨後鼻頭就不自覺地一酸，那麼多年過去了，連珹還是最關心他的人，沒有摻雜任何雜念，就是對自己很好。

所謂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有的時候他很後悔為什麼那麼小的時候就遇到了連珹這麼讓他驚艷的人，之後誰都入不了眼，怕是要孤獨終老了。

顏葉伸出雙臂，像小時候一樣把連珹的脖子摟了過來，緊緊地抱了上去。連珹就任由他抱著，下意識地用手指梳了梳他的頭髮。

一夜睡得尤其安穩。

第二天連珹醒來的時候，大雪已停陽光明媚，他嗅到了一絲咖啡的香氣，隱隱約約還有煎雞蛋的味道，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睡在了他原來的家，早上時常會有王阿姨做飯的香氣。

他用手摸了摸邊上，空空如也，顏葉已經起床了。

洗漱完畢後，他走到廚房一看，顏葉正在灶台前熟練地烙蔥花雞蛋餅，看到連珹走進來後，趕忙努努嘴示意邊上的咖啡。

「你猜我在樓下超市看到了什麼，你先喝喝看。」

連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還記得高中有一次我給你做的咖啡嗎，你說特別好喝的那次，當時的豆子是我舅舅送給我的，我忘記牌子了，只記得包裝長什麼樣，後來找了好多家超市都沒找到，居然在樓下就有。」 顏葉沖他微微一笑，「這下你總不會把找不到滿意的咖啡怪罪到咖啡機身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