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想要跟在大家的後面，南宮玉卻偏要等著和他一起走。沒辦法，張凡只得和他並排，不過兩個人中間隔了至少兩米。

南宮玉笑說：「如果走廊再寬些，你是不是還要再躲我遠點？」

「我不是躲你。」

當張凡的父母聽到兒子說自己可以看到鬼，第一個反應不是認為自己孩子病了，帶他去看醫生，而是覺得晦氣。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只是告訴他不要離別人太近，免得討人嫌，更是不能把能見鬼的事到處亂說。

父母不再與自己親近，甚至在有了弟弟後都不讓自己碰一下。年幼的張凡，被家人隔離，為了不讓父母生氣，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和他們保持距離。而同齡人的欺辱嘲笑，也將他越推越遠，久而久之，他和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不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路程再遠都是步行。絕對不去人多的地方，過年過節都是一個人躲在家裡。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出門到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購買必需品。

「不是躲我，為什麼要離的那麼遠？」南宮玉笑嘻嘻地靠近他。

張凡隨著他的靠近慢慢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只能緊貼著牆壁。

南宮玉被他的行為逗的大笑：「瞧把你嚇的。」

南宮啟回頭斥責：「不許胡鬧。」

南宮玉退後了幾步，沒有因為父親的呵斥而不開心，仍舊是笑著對張凡說：「我和你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張凡輕輕搖頭，是善意的開玩笑、惡作劇，還是有心的拿他取樂、看笑話，自己是分辨的出來的，可是即便是無心的，仍然覺得不舒服。

能看見鬼有什麼不好？鬼的要求很簡單，滿足他們的心願，彌補他們的遺憾，他們就會心滿意足、並且滿懷感激的離開，不再糾纏，絕對不會得寸進尺。

到了一樓，才下完最後一級台階，聽到一聲悶響，緊接著就是一個女人焦急的聲音：「爸爸，你怎麼了？」

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南宮玉第一個跑過去：「這位女士，我是醫生，要為病人做急救，請你讓開些。」

「小娟……」一個男人把女人扶了起來。

南宮玉跪在病人身邊做心臟復甦和人工呼吸，過了幾分鐘，張凡看到一個老人從病人身上站了起來。

「你是猝死嗎？」

「是，今天是我的生日，女兒女婿帶我出來吃飯。」老人並沒有因為張凡的表現而有太多驚訝，只是慈祥地看著女兒，「她媽媽死得早，她知道我一個人帶大她很辛苦，特別孝順。我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看著她的孩子出生，我還想要給她帶孩子呢。你能不能告訴她，我希望她能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好。」張凡拍了拍南宮玉的肩膀，「不用了。」

「你怎麼知道？」南宮玉不相信，還要繼續急救。

「人已經走了。」

「你憑什麼說我爸已經不在了？」小娟激動地推了張凡一下。

「他不會騙你的。」

張凡不是半低著頭看病人，就是看向老者的鬼魂，目光並沒有移到別處。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瞪大了眼睛看過去。

男人微笑：「小凡……」

張凡露出一個笑容回應。

小娟問：「你認識他？」

「他是我的朋友，他在這方面有別人沒有的直覺，你要相信他。」

「不，我不相信，我爸不可能說沒就沒了。」

張凡說：「你這麼孝順，老人肯定很欣慰，看樣子你是已經懷孕了。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平安快樂，你如果因為悲傷過度弄壞了身體，老人應該會很難過的。為了讓老人放心，你也應該照顧好自己。你能開開心心地過完一生，就是老人最大的安慰。」

小娟聽了他的話，更是泣不成聲：「爸……」

老人向張凡鞠躬：「謝謝你。」

張凡鞠躬回應：「一路走好。」

救護車來了，急救醫生判斷老人已經死亡，將遺體抬上擔架蒙上白布，推了出去。

「爸……」小娟跟著追了出去。

男人也跟了上去，走了幾步卻是停了下來。

見他回頭，張凡又露出一個笑臉。

男人的嘴唇動了動，轉身離開。

南宮玉對張凡輕聲說：「他說的是對不起。」

「你怎麼知道？」

「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老人不在了的，我就告訴你是怎麼知道他說的什麼。」

張凡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向南宮啟說：「南宮先生，我先走了。」

「你住哪兒？我們送你。」

「謝謝，我住的不遠，不用麻煩了。」張凡又微微鞠躬，出了餐廳。

救護車已經開走了，張凡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又重重吐了出來。

「小凡……」男人站在一片陰影里。

張凡走近了些，在距離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你怎麼沒跟著救護車一起走？」

「我要回去拿些東西……」

男人伸出手，想要去摸他的臉，卻被張凡躲開了。

「你說了不會恨我的。」

「我沒有恨你，只是你已經結婚了，就該一心一意對你的妻子，她又有了你的孩子，你更不應該對不起她。」

「我一直對她很好，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的選擇，我理解。」

「你過的好嗎？」

「挺好的。」

「小凡，你都不願意抬頭看看我嗎？」

「你的樣子，我早就刻在了心裡，可以記一輩子。」

「小凡……」

「你該走了。」

「我……好吧，你多保重。」

「我會的，恭喜你當爸爸。」

「小凡，你別這樣說，我心裡更難受。」

「再見。」

「小凡……」男人微微嘆氣，「再見。」

張凡一直低著頭，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抬起頭，注視著他的車，等到車消失不見，才收回了目光。

仰起頭看著黑色夜空中唯一的一顆星，直到心情平復，才挑了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