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敗 北
小說: 遼 北 往 事 作者:岐夬 字數:2385 更新時間:2020-04-28 03:01:31
006 敗 北
那天下午,象牙山的武道會,會場擠滿了後腦勺。
連入場處的白色石膏門衛旁,都被等著看散打的人,擠得水泄不通。
極樂的迪斯科舞曲又想起,你會不會在那裡。
穿著影樓租來的西裝,頭髮梳成大人模樣的王小槍,背著一個月野兔的美少女粉色書包,手裡捏著一張被搓得起皮的紅色戰書。
削尖了腦袋往裡擠進去,但是擠不進去。
這麼多人,待會兒,究竟要怎麼進行決鬥。
王小槍單槍匹馬,意氣風發地來赴李銀彪的約,但又懷疑他在耍自己。
王小槍看這架勢,有點慫,隨後,又叫了同班的一個二五仔,那個二五仔一般都是這麼介紹自己的。
"身高192,體重210斤,班上的人都叫我鐵頭小浩克。"
傍晚的霞光萬道,紫色的雲,就像一個個迷幻的漩渦。
風吹得剛好,愜意又癢癢,阿豪穿著一件單薄的草綠色襯衫,坐在彪子像怪獸那樣鳴叫著的機車的後座。
阿豪把手摟在彪子的腰上,他們騎車穿過隧道的時候,滿是汽油的空氣中,彷彿充滿了稀有金屬的昏暈曖昧般的甜味。
阿豪說,"下學期我要離開遼北了,我可能是最後一學期當你的同桌,也是最後一次,坐你這怪獸改裝機車。"
"你瞎說,我不信,你離開了遼北要去哪?"
"去南方。"
"什麼叫去南方?"
阿豪說,"我也不知道,總之我要和我的老舅去南方,老舅說南方既是溫柔鄉又有黃金夢,想發財,要追夢,都得去南方。"
彪子騎著車,大聲反駁阿豪說,"你胡說八道,我老舅說過,最深沉最悲愴的美感,都在夜幕降臨的華北平原上,挖不完的礦山和金銀財富,也只有遼北這塊黑土地獨享。"
阿豪不服氣地說,"你才胡說八道,你怎麼可能懂這些?"
彪子說,"我不懂,但我那混跡於澡堂二樓活動室的老舅懂,我的老舅懂一切,他是遼北教父,也是狠人中的狠人。"
阿豪吹著風,沒有繼續辯解,他們沉默無聲。
阿豪坐在機車後座上,想起了課堂上的老師,不厭其煩地批判著讓他的老舅受到批鬥的七十年代;想起了李銀彪嚮往著他的老舅白衣飄飄,人人都寫詩,沒人不知道海子的八十年代;還想起了隔壁班的王小槍,享受著現在,磨刀霍霍,人人都蹦迪,沒有人不知道古惑仔的九十年代。
或許每個人都有他們的老舅,又或者說,有的人天生就是你的老舅。
你的老舅,他們鬥爭,寫詩,蹦迪,帶領著你,嚮往或者逃離另外一個,你永遠無法抵達的時代里的彼岸生活。
彪子之所以寫詩,那是因為他嚮往他老舅的那個年代,儘管畫虎不成反類犬,但是他嚐試過,而阿豪是想變成他的老舅。
阿豪的老舅擁有一個攝影棚,和一些高級的設備,是一個妙不可言又不為人知的藝術家,他之前去日本,做過一些不可以告訴別人的事,現在積累了一點拍攝經驗,回家鄉發展。
阿豪今天,陪彪子去象牙山和王小槍決鬥,就是為了取得彪子對他的信任,信任是阿豪通往彪子內心的鑰匙,也是利用彪子身體的第一步。
為了取得彪子的信任,阿豪買了彪子輸,對於計謀來說,只有對失敗的男人,你才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王小彪沒有老舅,但是他有表哥。
王小槍很有預見地從他表哥那裡借來了,他表哥在切割冰塊的工廠,當廠仔的一個月的全部工資,全部用來買自己贏。
王小槍還說服會場旁邊一個穿著白色海軍紀念版軍服,軍服上滿身假徽章,提著空蕩盪的杜鵑鳥籠的,一位七老八十的老大爺,以及這位大爺身邊的,一位穿黑色長衫配軍靴的年過半百的象棋搭檔,讓他們全來買自己贏,賭注越大勝算越大。
因為王小槍有足夠的信心KO像彪子這樣的傻子對手。
小浩克和王小槍對李銀彪進行混合雙打,李銀彪不敵。
那天的武道會,彪子敗北了,他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
不過,可能還是因為聰明的王小槍,在放學後,天天和他表哥浩南,一起去西街道口的「野玫瑰錄相廳」看古惑仔,甚至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粵語,他比彪子更懂,什麼叫做真正的決鬥。
王小槍把李銀彪踩在腳下,當著他的面,撕碎了他從他老舅的保險櫃里偷來的詩集,然後從粉色的月野兔美少女書包里,掏出一卷黑色包裝的《古惑仔之猛龍過江》的錄像帶。
王小槍把錄像帶砸在彪子的臉上,用一根學校附近施工工地撿來的鋼筋,戳在李銀彪的胸口上,說。
"時代變了,大人。不整點爆發力,那還叫年輕人嘛。"
全場都在為王小槍的勝利而歡呼,因為他們下對了注,被撕碎對泛黃紙張在天頂透進來的光線下淺綣,宛如蝴蝶的屍體。
人都散場了,彪子躲在阿豪的懷裡哭,"豪哥,我疼。"
阿豪用紙巾擦著他嘴角的血,"臉都打腫了,能不疼麼?"
那天之後,彪子再也沒回學校上過課,也無心再寫詩,而是整天和阿豪鬼混在一起,還學會了穿秋褲跳搖擺舞。
阿豪有時候,會帶彪子去維多利亞大酒店開房,看星空衛視轉播的林正英主演的《殭屍先生》,兩人啥也沒幹,一直守在閃著雪花點的電視機前面,一看就是一個通宵。
有一天黃昏,彪子喝得爛醉,阿豪帶他去後山的水庫丟酒瓶。
他們用從市場上新買來的白色繩索,拴在水庫邊上的一棵歪脖子樹上,盪鞦韆。
彪子和阿豪盪鞦韆,差點盪到天外邊。
那是彪子所有的青春里,最快樂的黃昏,他們把從草叢裡捉來的蛐蛐螞蚱塞進酒瓶,然後丟進水庫里。
他們坐在草地上,坐得很近,阿豪靠過來,像平時那樣,開始摟彪子,摟瞭然後摸,摸瞭然後揉,揉得彪子一陣煩躁。
阿豪順勢把彪子推倒在草地上,壓住,然後咬彪子的嘴,同時解了彪子的褲頭,又在地上抓了一把稀泥,摸在彪子勃起的牛子上,壞氣地幫彪子打起了手槍。
一發射了三米多遠,彪子驚嘆地說,阿豪的手,簡直就是火槍手,他的手碰哪裡,哪裡立馬就著火。
彪子不知道,要怎麼對待阿豪和他長著一樣的下身,所以只能自作主張地,模仿著之前看過的片子裡面的威猛先生的動作,攻擊著阿豪的上身,在阿豪的肩膀上咬出牙印。
阿豪把彪子從正面抱在腿上,手摸進彪子的衣衫里,邊揉著他的後背,邊教他接吻,彪子說不想學,阿豪就咬住他不放。
此外,阿豪還教給他了很多,聽起來沒什麼用的東西,簡直就是給太監描述洞房花燭。
彪子覺得自己像做了場噩夢。
阿豪問彪子,"是不是不習慣這樣?"
彪子說,"不是,是荒郊野外的,怕給人看見。"
阿豪說,"那周末,你來我家,一定要來。"
彪子說,"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