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樂章·G小調第40號交響曲
小說: G弦上的詠嘆調 作者:淑猫君 字數:3698 更新時間:2020-04-18 02:31:08
青音有自己的交響樂團,全都是由學生組成,人員並沒有固定,算是流動性的樂團,這就給了很多新生可以鍛煉的機會。
軍訓剛結束不久,第一次排演就很快開始了。顏葉卡著點到的排練室,在位置上坐了半天,集體校音都校了兩遍才發現大家還在等人,他環顧了一圈,發現小提琴首席位還是空的。
寧鏡遲到了10分鐘推門而進,作為一年級生中唯一的首席,剛到就引起了弦樂這邊的紛紛議論。
顏葉就坐在她後兩排,寧鏡一坐下,就用不大不小剛好顏葉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們這個樂團現在什麼人都能進來了嗎?不用考核嗎?」
顏葉聽罷,故意問隔壁的琴手:「我們這個樂團遲到也沒關係嗎?不用道歉嗎?」
寧鏡的背影僵了僵,顏葉正想乘勝追擊,就看到指揮走上了檯子,他瞟了一眼,居然是尚之月。
和軍訓的時候不同,今天的尚之月身姿挺拔,表情冷峻,雖然身著常服,整個人就已經散發著一種統領的氣質。顏葉仔細把她打量了一遍,尚之月是清純系的長相,雖然身材瘦小,但氣勢不弱,也不知道為什麼之前看起來如此楚楚可憐,可能人在音樂上和普通生活中有反差吧。
排練室漸漸安靜下來後,負責排曲子的老師在一旁拍了拍手:「我先說兩句啊,今天有很多新同學的加入,我們先培養默契為主,第一遍不強求完美,先看一下大家能不能跟上節奏。」
顏葉脖子夾上琴,手上調節著弓的鬆緊,曲子一禮拜之前就發下來了,《G小調第40號交響曲》,一首非常耳熟能詳的的曲子,難度也不是很大,這一個禮拜他基本就在死磕這首,現在已經非常熟練了。
旋律剛起不過幾個小節,尚之月就立刻叫停,她側過身對著弦樂的方向:「其他的停,小提琴單獨。」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要幹嘛。
剛開始小提琴就被單拉出練也是壓力挺大的。
顏葉在內心吐槽了一遍,把視線重新拉回開頭的曲譜。這回才兩小節,尚之月就喊停了。
「寧鏡,你單獨來一遍。」
寧鏡被點名,莫名其妙地朝邊上的人看了一眼,重新把剛才的兩小節演奏了一遍,尚之月聽罷,輕微地搖頭下了定論。
「音不準。」
顏葉驚訝地瞪大了眼,寧鏡可是在12歲的時候就能面不改色地完美演奏《流浪者之歌》的小提琴神童,最厲害的地方就在音準和技巧,區區一首《G小調第40號》還能拉不準嗎?
寧鏡也愣住了,隨後她才想起剛才來得匆忙,她的琴還沒校音,但是此刻她提出校音就相當於當眾承認自己的遲到,尚之月也沒有讓她校音的意思,整個場面僵持得讓人尷尬。
還好管樂隊有人一下看出了情況,雙簧管吹出了高亢的A音,寧鏡反應過來,趕緊校音。
一場緊張的排演結束,散場的時候,顏葉就在寧鏡的後頭,聽了她一路的抱怨。
「她有意思嗎?我E弦微調就轉了那麼一點點,鬼聽得出來,我自己都聽不出來。」寧鏡氣得不行,「她就是記仇,她是故意的!」
顏葉在後頭聽得一清二楚,確實他也感覺到尚之月有點故意的嫌疑,他也沒聽出來有什麼音不準的地方,但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尚之月今天的行為讓他通體舒暢。
「絕對音準很了不起嗎?這個世界上有絕對音準的人多得去了,她是仗著這個給我下馬威嗎?」寧鏡說著說著,猛地一回頭,看到後面的顏葉,嘴裡還沒停下來,「她怎麼不說有些人拉得差快點滾出樂團這種類型的話啊。」
「姐姐,你要生氣別遷怒我啊。」顏葉對著她嬉皮笑臉,「我呢就是個充數的,你就安心坐在首席位就行了,哦,對了,下次別遲到了,不要錯過校音啊。」
說完,他就歡快地從寧鏡邊上經過,朝著琴房的方向走去。
這幾個禮拜著實忙碌,樂隊的排練,周末音樂會的練習再加上打工,顏葉的日子過得充實又疲憊。
剛推開琴房,林鷹就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跟連珹等你好久了顏葉!」
「我剛才排練呢。」顏葉把琴盒先放下,把琴架上林鷹放的曲譜拿過來一看,「我的天林鷹,這還是肖邦的雨滴麼?」
林鷹一下子激動起來:「周末音樂會哎,什麼概念你們知道嗎?是一個學生甚至可以上台唱rap的休閑音樂會,什麼都能來只要跟音樂有關,哦,你們倆上去一個古典,太沒意思了!」
「我之前改的那版呢?」顏葉放下曲譜,「你不會直接棄了吧?」
林鷹點點頭。
「連珹你看他!」顏葉坐到連珹邊上拽他手臂,「他就這樣對待我兩天兩夜的勞動成果!」
「你跟連珹告狀也沒用,我們都已經決定用這版了。」
顏葉不可置信地去看連珹,連珹反倒沒那麼激動,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這版挺好。」
顏葉變臉比翻書還快:「行,那就這版!林鷹,到時候你被打我可救不了你。」
林鷹在椅子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脂肪層厚,不怕被打。」
顏葉沖他呲牙咧嘴了一番,邊開琴盒邊觀察連珹,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暗中注意著連珹的身心情況,如果不是他感覺出錯,他知道連珹家肯定又出事了,雖然他小時候只一次間接地目睹了連建華家暴自己妻子的場景,但卻從此留下了心理陰影。雖然連建華不家暴孩子,但這種家庭環境也已經足夠窒息,更讓他不能理解的是,連珹的母親陳欣然居然一次都沒有想過要離婚忍了那麼多年,真的讓人匪夷所思。
連建華是很早一批透過紡織產業致富的紡織大戶,從地方到出口國際,家裡的產業發展得越來越好,去年原廠址的地被徵用,又得了一大筆錢。據他所知連珹的母親陳欣然也不是沒有錢的人,就算離婚生活也不會過不下去,但她就是死活不同意離婚,可能是為了面子也可能是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連珹自從高中開始住校後就算遠離了自己的家,上大學後更是獲得了自由,但那也只是距離上的自由,他知道連珹很心疼自己的母親,但又恨自己的母親不擺脫連建華這樣的人渣,只要連建華存在一天,連珹的日子就不會太好過,這種折磨一直纏繞,連珹沒法真正地遠離家庭,他要是離開了,陳欣然才是真的沒有了希望。
不過連珹本就不是會把所思所想都表現到臉上的人,這段日子以來顏葉幾乎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對勁的。
顏葉把琴架到脖子上後,連珹沒有回頭,就開始按起了校音的A弦音,這是他們之間那麼多年養成的小小默契,不用言語。這讓他瞬間就找回了高中那會兒他跟連珹共享一間琴房練琴的那些時光,那個時候沒有太多關於未來的煩惱,就只是很開心很單純地練琴。
林鷹的編曲風格非常有個人特色,雖然他平時徜徉在學院派古典的編曲風格里,但總是抱怨說純古典太無聊,要換換新鮮口味,這回的《雨滴》算是對上林鷹的胃口了,顏葉練習了幾遍,意外覺得很出效果,原曲的風格是靜謐中的惆悵,總體比較舒緩,林鷹把總體的情感又加強了許多,弦樂給原本的鋼琴旋律又增添了一份婉轉綿長,從獨自的低語變成了兩人的交談。
顏葉正打算多和連珹合幾遍品一品這首曲子,手機的信息提示音就一直響個不停,到後來幹脆變成了電話,他無奈地從包里翻出手機,發現是打工的酒吧的老闆。
「顏葉,今晚的班你記得過來早點。」
「怎麼了?」顏葉合上琴房的門,到走廊上接電話。
「上次的那個……那個誰。」
顏葉瞬間就明白了:「安弋又要來?」
「對對對,他指名讓你今晚必須在。」
「他是又打算讓我唱歌還是?」顏葉一陣頭疼,「老闆,你不覺得這是一種騷擾麼?我們是酒吧哎,又不是什麼牛郎店還可以指名什麼的。」
「顧客是上帝你這個小屁孩!」老闆氣不打一出來,「你以為我願意啊!人家照顧了我們那麼長時間生意我不好推辭啊!」
顏葉還想再掙扎幾句,沒想到直接被撂了電話,他一看時間,差不多也該過去酒吧了,頓時又煩躁起來。
「這麼快!今天我們幾個高中升上來的老朋友還打算聚一聚呢,你不參加了?」林鷹看著顏葉迅速地整理著琴,一臉的惋惜,「都是很久沒一起吃飯的老朋友了。」
「下次下次。」顏葉背上琴,露出勉強的笑容,「你幫我問聲好。」話畢,他又彎下腰從背後環住連珹的脖子抱了一下:「連珹我走了。」
「嗯。」連珹邊彈琴邊點了點頭。
眼前兩人黏黏糊糊的林鷹沒眼看,表情十分嫌棄。
顏葉快速揮手道別,他連去寢室放琴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就出了校門坐捷運,到酒吧的時候,他在門口就看到了安弋。
安弋看到來者後,露出一個如沐春風的微笑。
「你別這樣笑。」顏葉在他面前站定,表情複雜,「肯定沒好事。」
「今天我生日。」安弋提起手中拎著的蛋糕,「所以我向你們老闆買了你晚上打工的時間讓你陪我過生日。」
顏葉笑得比哭還難看:「哦,生日快樂,我還是去打工吧。」
「你先別走。」安弋一把拽住想繞過自己的顏葉,「陪我過生日,或者從此再也不能在這裡打工,你選擇一下。」
「你威脅我?」顏葉一臉不可置信,「你以為我離開這家酒吧就不能再找工作了嗎?」
「你可以試試看。」安弋勾起嘴角,淡定地看著他。
10分鐘後,顏葉坐到了安弋的對面,整個人的靈魂彷彿被抽空,連背上的琴都沒放下來。
「不管怎麼說你告訴我一個理由吧。」他幹脆破罐破摔,「我先告知你,我有喜歡的人,不可能喜歡你。」
「理由總是有機會說的。」安弋給他倒酒,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話題,「只是一個生日而已,不要弄得那麼緊張。」
「你是開心了,我很莫名其妙啊。」顏葉把背上的琴摘下,放到了位置邊上,把自己的袖口往上卷,一副要幹架的樣子,「你這是騷擾知道嗎?騷 !擾!」
安弋笑而不語,彷彿在自己面前呲牙咧嘴的是一隻小奶貓。
顏葉正打算好好勸勸他放眼全森林不要只看他一棵樹,隔壁的VIP卡座來了洋洋灑灑一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群人過於面熟,他一下愣在了原地,直到最後兩個人走上樓梯後,他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情況。
「顏葉?你不是說去打工不來了嗎?」林鷹看到顏葉,下意識地叫出了口。
顏葉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就看到連珹走上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