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總，您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王阿姨嚇得夠嗆，趕緊把醉得發酒瘋的連建華扶了進來。

「我改了下……下午的飛機，晚上和幾個老……老朋友聚了聚。」連建華在沙發邊上踉蹌了兩下，剛沾著沙發，就對著二樓大吼起來，「老婆！老婆！陳欣然！」

「太太已經睡了。」王阿姨端著蜂蜜水，還沒走近連建華就揮手打翻了杯子，繼續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媽的才走了幾天就不認識老子了？」

王阿姨受到了驚嚇，聲音哆嗦著：「太太最近幾天身體不好，要不明天再叫她？」

二樓卧室的房門打開了，陳欣然走了出來，在二樓欄桿邊上看了一眼。

連建華抄起茶幾上的碟子就朝二樓砸了過去，沒砸到，碟子在空中滑了一個拋物線，摔在地上粉碎。

陳欣然沒有太多表情，從樓梯盤旋而下，她走到連建華邊上，聲音冷得像冰：「你晚上去哪了？」

「你管得著嗎你？」連建華一下來了精神，「你不問我這幾天出差累不累，回來就問我去哪？」

陳欣然一眼瞥見他襯衫衣領上的口紅印。

王阿姨趕忙把她往後扯了幾步：「連總現在醉著，不要惹他。」

「外面那麼有趣回來幹嘛？」陳欣然冷笑了下，「你怎麼不玩到明天，或者幹脆死外面得了。」

「他媽的。」連建華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手把攔著的王阿姨往邊上推，一巴掌甩到陳欣然臉上，陳欣然重重地跌倒在地，連建華撲了過去，扯著她的頭髮又是一巴掌。

「你嘴皮子挺能哈，繼續說啊？他媽的繼續說啊！」

「連總！連總別打了！」王阿姨艱難地爬了起來，繼續過去扯連建華，連建華跟瘋了似的，揮著拳頭就往陳欣然身上狂風豪雨般地落，陳欣然蜷縮著身子，開頭還能反抗幾下，接著就沒了聲響。

「造孽啊！」王阿姨在原地轉了一圈，急得出了眼淚，她趕忙拿起放在架子上的古董花瓶，心一橫，把花瓶往地上狠狠砸去。

巨大的響聲讓王建華愣了一下，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朝著花瓶摔碎的地方挪了過去。

「花瓶……我的花瓶，花瓶……」

王阿姨趁機衝過去把陳欣然扶了起來，陳欣然滿臉都是血，還有不斷從鼻腔湧出的血珠低落在地上。

王阿姨用袖子替她擦了把血：「快走！我們先躲起來！」

顏葉過了三天住院舒坦日子，又回學校休養，一直休養到了軍訓結束，甚至最後還去看了彙報儀式，在紀念合影中，就他一人白得像曝光過度。

「謝謝啊，你站在我邊上就像一張打光板。」林鷹這幾天累得夠嗆，合照完就癱在操場草坪上動不了了，「你說我們校長怎麼話那麼多，剛才彙報的時候可把我曬死了。」

「哎呀，都結束了啦。」顏葉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咯咯咯地笑得無比開心。

「抽風啦？」

「再過不久就周末音樂會了，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要跟連珹一起練琴，這回他不會被半路截胡了。」顏葉掰著手指盤算著，越想越開心。

「你是不知道他這幾天臉色差得跟什麼似的，有幾天午飯都不吃，說去琴房練琴。」林鷹不住地搖頭，「他最近有比賽啊？」

「沒啊。」顏葉想了想，「都還沒提上日程呢。」

「他這人以前練琴的時候就瘋，這幾天就跟走火入魔差不多了。」林鷹邊說著，邊環顧四周，「哎？連珹人呢？」

顏葉也看了一圈，剛才連珹還在被人拉著合影，一下子就沒了人影。

「唉，肯定又去練琴了。」林鷹脫下帽子抹了把汗，看到顏葉起身拍著褲子上的草屑。

「我去看看他。」

「等下？不是說好的請我吃串串麼？」林鷹捧著肚子，「我餓死了！」

「改天改天！」顏葉背著身揮手，朝著琴房的樓走去。

學校的琴房數量不多，能不能搶到全看緣分，顏葉在幾層樓之間找了一圈，終於在走廊盡頭的一間琴房裡找到了連珹，連珹還穿著軍訓的衣服，表情凝重地敲擊著琴鍵，顏葉一打開門，就被他的鋼琴聲震得耳朵疼，他本還想跟連珹打個招呼，現在直接被震懾地坐到了後面休息的椅子上，抱著膝蓋等他練習完。

等了許久，一首曲子完結的最後一個音，連珹手滑了一下，一個鍵沒有按實，他又折了回去，狠狠地重新按了三遍。

連珹很少出現這種失誤，琴房的餘音散去，顏葉在後頭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這鋼琴又不是打擊樂器……」

話音還沒落，連珹就回過頭，眼神里似乎凝結著冰霜。

顏葉縮了縮脖子，把剩下的話又吞了回去。

連珹起身，一下坐到他的身邊，把身子靠近顏葉。

顏葉縮得更厲害了，整個人都嵌在了牆角，連珹看著他的眼睛：

「血色素怎樣了？」

「哈？」顏葉愣了下，磕磕絆絆地答道，「噢，前兩天去複查了一下，恢復正常水準了。」

連珹沒有下文，重新站起來坐回到琴前，琴聲輕緩了起來。

顏葉的膽子瞬間就大了，他從椅子上下來，挨著連珹坐到他邊上，故意抱住他一隻胳膊：「你別練了，跟我去擼串。」

連珹沒有理他，一隻手只彈左手的旋律把曲子繼續了下去。

「哎呀你剛這樣砸琴手肯定會很痛，別練了。」

連珹停了下來，有些無奈地轉過頭，但他沒想到顏葉距離他那麼近，一瞬間兩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了一起，顏葉也嚇了一跳，但他並沒有拉開距離。

「嗯？好不好？」

顏葉的眼睛透著亮光，像小動物在撒嬌，連珹偏過頭，也沒說同意還是不同意，顏葉就當他是同意了，立刻蓋琴收拾東西。

烤串店就在學校邊上，顏葉把飢腸轆轆的林鷹也叫了回來，林鷹一看連珹在，瞬間就明白了顏葉為何突然大發慈悲。

點完菜，顏葉去冷櫃拿肥宅快樂水。軍訓結束後烤串店生意特別好，到處都是班級聚餐的人，拿可樂回來的時候，經過隔壁桌，他突然被一個男生拽住了手腕。

「就他了就他了，來來來親一個。！」

「同學抱歉啊，我玩大冒險輸了。」

在全班的起鬨下，顏葉回過頭，看到一個塊頭比自己大了不少的男生。

「卧槽這麼漂亮！」男生看到顏葉的臉，立刻回頭向班級的人展示他抓到的人。

被形容漂亮不是一件新鮮事了，顏葉尷尬地笑了笑，他從小跟「帥」字無緣，一切拜這個髮型所賜。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隔壁桌開始拍著手起鬨。

顏葉身高不低，但骨架子纖細，被對方一把拽住就像老鷹捉小雞似的，瞬間動彈不得。

「抱歉啊，我也是迫不得已。」那個男生一臉抱歉，手卻沒松一下。

隔壁桌的起鬨聲音更響了。

顏葉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林鷹，連珹卻忽然站了起來：「我來吧。」

我靠！

顏葉急了，他自己被親和連珹被親，那還不如自己被親，他趕緊揮著手讓連珹坐下：「沒事啊沒事沒事你坐下快坐下，來來來這位同學，親，親這裡。」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臉，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哎喲，這場面。」林鷹笑得渾身上下肥肉都在抖。

顏葉歪著脖子回到座位，抽了張紙巾擦臉：「現在人玩遊戲都那麼野的嗎，親我一臉油。」

「更野的你恐怕還沒見過，就這點程度小打小鬧。」

連珹的表情不算太好：「剛才那個男生……」

「有點油膩是吧，我也覺得，你被佔便宜了顏葉。」林鷹回頭看了眼那一桌子的人。

顏葉差點沒一口可樂噴出來：「你剛才還沒良心地笑成這樣！馬後炮也不能這麼放吧。」

「行行行，我錯了。」林鷹雙手合十燒香拜佛，「下次我一定挺身而出貢獻我的臉。」

顏葉噗嗤一下笑出來：「那可能人家不太願意。」

「你臉皮忒厚了，你是在誇自己長得好看？」

「我實話啊！」顏葉揚起自己的小臉，「連珹你說是不是？」

連珹特別配合地「嗯」了一聲，顏葉更加得瑟了。林鷹幹咳了兩聲，覺得自己被餵了狗糧。

一頓飯結束，三人在店門口分別。

「我覺得……連珹對你跟一般男生對女朋友沒差啊。」林鷹望著連珹離開的背影，「你看剛才，他都打算幫你出頭了。」

「他從小就那樣，我們剛認識幼兒園那會兒他還幫我打了一群皮小孩呢。」顏葉的臉上笑意逐漸落了下去，「他最近……心情不太好，我也是想把他拉出來這樣吃一頓散散心，就會好很多，其他的我……」

「他怎麼了？」

「……」顏葉沒有繼續說下去，右手緊緊地掐著左手手腕。

就像記憶的片段總是會在讓你猝不及防的時候開始閃回一樣。

他還記得那也是一個夏季的晚上，他去找連珹玩，連珹正在彈一首叫《狩獵》的練習曲，速度放得很慢。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爭吵聲。

「連珹，外面什麼聲音啊？」

兒時的他什麼都不懂，只是懵懵地望著連珹，連珹就好像沒有聽到聲音似的，把曲子彈得震天響。

一曲終了，連珹從鋼琴椅上跳下，靠近顏葉，顏葉不知道他要幹嘛，身子往後縮了縮，連珹沒有說話，用雙手捂住他的耳朵。

顏葉睜大了眼。

隔著手模糊的聲音中，他聽到了女人的尖叫聲和男人粗暴的罵聲，接著是一陣碟盤被砸碎的聲音，連珹的手冰冷，微微顫抖，但還是堅定地捂住了顏葉的耳朵，他的臉上沒有過多的情緒，看不出悲喜。

顏葉的嘴唇顫抖了幾下，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滑了下來，他一下抱住連珹的脖子，緊緊地抱住，啜泣著：

「我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