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葉經歷過不少尷尬的場景，但沒經歷過這麼尷尬的。他從來沒跟任何同學說過他在哪打工，連珹不知道，林鷹也不知道，更別說高中那群老友了。雖然他今天是放工狀態，但距離被發現也就一步之遙，更何況他對面還坐了個安弋，桌子上還放著生日蛋糕。

不參加老同學聚會陪著陌生人過生日，要是被發現了他估計得被diss死。

顏葉立刻站了起來，用自己的身子擋住桌上的蛋糕。

「這麼巧啊，啊哈哈哈哈哈……」

「你怎麼在這，那是誰啊？」林鷹還好奇地想走上來看，顏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小聲道：

「朋友，找我有點急事。」

連珹站在一旁，已經坐進卡座里的人招呼著：「顏葉也在啊，來來來，一起啊。」

「我等下來，等下。」顏葉苦笑著，他想跟林鷹通個氣，讓他幫忙打個掩護，話還沒說出口，背後就傳來了一陣電子樂的生日快樂歌。

顏葉的表情有點垮，他轉過頭一看，安弋不知什麼時候自己點上了蠟燭，這蛋糕看著是高級貨，不知怎的居然配了一個會唱歌的看起來廉價無比的粉紅塑料旋轉蠟燭，顏葉小時候見過那紅極一時的玩意，扔進垃圾桶能唱一禮拜不斷氣的。

安弋好像是第一次見這種蠟燭，不由地「哇哦」了一聲。

「你朋友生日啊。」林鷹頓時就故意陰陽怪氣起來，「什麼朋友啊那麼重要。」

「哎呀現在解釋不清！」顏葉壓著聲音，只覺得自己的額頭青筋暴起，他一手掐住林鷹的胖胳膊，「你要還是我哥們，就消停一下！」

林鷹還是聽話的，立刻就招呼著連珹坐進卡座。

顏葉甜甜地笑著，連珹看了他一眼，走了進去。

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顏葉的臉已經冷了下來，他和安弋對著燭光而坐，生日歌還在嘹亮地唱著。

顏葉逮住一個路過的酒保，把蠟燭一把拔了放進他的托盤道：「扔了，不要忘記剪電線。」

安弋笑著看他。

「你滿意了？」

「原來他們不知道你在這打工。」

顏葉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你怎麼不感激涕零？我今天還是翹了同學聚會來的。」

「我倒是可以放你去參加聚會，但是……」安弋拿了個叉子吃起蛋糕上的水果，「我今天還是想聽你唱歌。」

這人怕不是瘋了！

顏葉解開皮筋，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適可而止行不行？」

安弋搖頭。

顏葉想起上次他看到安弋聽歌流淚的樣子，不由地嗤笑了一聲：「你為情所困就不要難為我啊！」

安弋斂去笑容。

「鍾情於這種苦情歌的十個有九個就是情傷。」顏葉讓自己的頭髮隨意披散著，「我猜對了？」

安弋把手上的叉子丟到盤子一邊，慢悠悠地說著，聲音里夾雜了一絲狠厲：「你唱，還是不唱？」

「這不是顏葉麼？」

酒吧里響起熟悉的伴奏旋律，連珹轉頭看向舞台，看到顏葉站在台中央，一手握著立麥，隨意散開的髮絲從側邊垂下，遮住了臉頰，在燈光下打上了一層陰影。

剛開口的第一句，林鷹就在邊上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天，顏葉唱歌這麼好聽的嗎？！」

你有沒有愛過我

有沒有想過我

有沒有

有沒有

也會有一點心動的時候

但是說不出口

顏葉沉浸在音樂里，非常偶然地一瞥，對上了二樓連珹的目光，連珹就那麼靜靜地坐著，彷彿跟周邊嘈雜的環境隔開了，就那麼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唱出口的歌詞不一般了。

從小時候到現在，喜歡連珹已經成為了就像呼吸一般日常的事情，他已經習慣了自己喜歡連珹的狀態，因為暗戀的單向，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生怕對方發現了，但又有一點點希望對方能發現，就在這種糾結矛盾的心態中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就只是一首歌，他的心在擂鼓，歌詞過於應景是一方面，連珹的目光又是一方面。小時候他拉琴的時候，連珹是這麼默默地看著他，春遊在田野間唱歌的時候，連珹也是這麼默默地看著他，元旦文藝匯演他當主持的時候，連珹也在台下這樣看著他，一晃那麼多年過去了，隨便撿起點回憶的小碎片就夠他感動好久。

正所謂開始想過去的事情就是年老的證明，今年顏葉越發有這種感觸。

一曲終了，甚至比上一次的發揮還好，顏葉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握著麥克說了些話：「今天呢是老同學們的聚會，首先慶祝大家在大學的校園裡重聚了，也祝福我們每個人都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哇哦！顏葉牛逼！」二樓卡座爆發出一陣捧場的鼓掌聲。

顏葉沖著那兒揮揮手，在心裡感慨了下自己的小聰明，既完成了安弋的任務，又可以讓老同學開心，一舉兩得。

回到老同學聚會的那桌，顏葉讓林鷹讓位，挨著連珹坐下，先是給自己倒了杯酒敬在座的老同學：「什麼也別說了，我今天有點事情處理了下晚來了，先罰一杯。」

「一杯怎麼夠啊！」

「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太能喝酒！」這群老同學都不是省油的燈，顏葉嗔怒，又倒上第二杯，「那行吧，就兩杯。」

眾人笑開去，顏葉從以前就很能活躍氣氛，做人也機靈有趣，一會兒講樂團的趣事一會兒吐槽專業課的老師，笑聲就沒斷過。

跟顏葉相比，林鷹就很能喝了，喝上頭後還跟對面人劃拳，每次都輸。

「弱雞！起開我來！」顏葉雖沒喝太多，但剛才空腹兩杯下去，也有些上頭，他把林鷹的胳臂推開，自己擼起袖子站了起來，「今天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劃拳！」

顏葉技術真不錯，把對方劃到趴下還不過癮，大喊著再來一個，林鷹樂呵了，拿著酒瓶子就給對方倒酒。

一場酒局下來林鷹尚且還能站立，自己打車回去了，顏葉的狀態就沒那麼好了，一直抱著連珹的脖子腳底打飄。

眾人在酒吧門口分別。

「我們京兒都瘦了。」

老同學中有個叫劉京的男生是個小矮個，顏葉高中那會兒就一直喜歡調戲他，分別的時候還抱著他不撒手，搞得劉京步履艱難。

連珹把顏葉從劉京身上摘下，一隻手環住他的腰：「你先回去吧，等下我把顏葉送回寢室。」

一群人終於走完，連珹把顏葉一隻胳膊架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停車場走。

把人塞副駕駛座後，連珹竟累出了一層薄汗，他吁了口氣，動手給顏葉系了安全帶，顏葉本來還想八爪魚似的撲上來，這下被安全帶束縛，也就安分了。

一路上，邊上的人又是喊熱又是喊渴的，一會兒想吐一會兒頭暈，連珹被他折騰得夠嗆，幹脆開了一半窗讓顏葉吹冷風。

顏葉把頭擱在窗沿上，口齒不清地唱歌，唱了好幾首後，他就又像是忽然清醒了，慢吞吞地說道：「連珹，你下次有心事不要憋著，跟我說就好了。」

連珹把車在紅燈前停下，側過頭。

顏葉的眼睛清澈，倒映著紅綠燈的色彩，車子在高架上，窗外是都市絢麗的夜景，顏葉一動不動，就像是融進了畫里的人。

「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呢？」

質問聲中，連珹握著方向盤的手開始縮緊。

「你看。」顏葉調皮地笑了笑，抬起頭轉過身，「你又不說話了。」

連珹伸出一隻手，把他的身子往座位上按了按，隨後輕輕把掌心敷到他的眼睛上：「你先睡一會兒。」

溫熱的掌心觸碰著眼皮，是連珹身上熟悉的味道，顏葉安心地閉上眼。

車裡安靜下來，只能聽到均勻的呼吸聲，連珹放下手，顏葉的頭髮被他自己弄亂了，胡亂地粘在臉頰上，連珹再次伸出手，摸到顏葉手腕上的頭繩摘下，一縷一縷地把散亂的髮絲收拾整齊了，笨拙又細心地給他扎了頭髮。

頭繩上的小葉子掛墜折射著微光，連珹盯著看了很久，直到身後的車按了聲喇叭，他才意識到已經變成了綠燈。

車子啟動，掛墜微微搖晃，顏葉安靜地睡著，嘴裡沒有意識地模糊地喊了聲名字：

「連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