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宸坎坷半生，順遂一世，前半生孤苦無依、無根無萍，不過是為了後半世的功成名就、坐擁天下做鋪墊，而那時嬌妻相伴、子女繞膝的他最大的執念莫不過幼時缺失一份愛護，而我誤打誤撞，一開始便在法則的促進下給了他想要的東西。」此時鏡中的景象依舊隨著連司禹的魂體四處飄蕩而不斷變化，他接著道：「而連司禹不同，從一開始我便看不懂他想要什麼。他想要的很多，每一個都像他的執念，但每一個卻又都不像他的執念，我一直以為是我未曾將他放在心上，所以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些什麼。而現在看來，或許他最想要的，不過一生或一死而已。」

十世坎坷，濟世救人，功德圓滿，一步成聖。

這曾是一心大師給無禪批的命。

只是天機難測，世事難料。

無禪九世為善，積攢了萬千功德，只差最後一世便可入聖，然而作為連司禹這一世時一朝慘死，化為厲鬼，怨氣衝天，氣運散盡。又因身具九世功德，保留一絲神智，去不了忘川，入不得輪迴，在這世間浮沉，不辨善惡，與曾經那個悲天憫人的佛子越行越遠。

「主人的意思是男主已經解開他的執念了？」

「或許吧，」顧炎涼聳聳肩，「我也不知道。」

「哦。」塔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繞著水鏡飛了半天，然後想了想直接消失不見了。

見它消失，顧炎涼挑了挑眉，比起上個世界這個世界塔靈似乎沒有那麼活潑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它不一天嘰嘰喳喳地在他耳朵便念叨倒讓他清靜不少，以塔靈的能力，總歸不會出事就是了。

這麼一想顧炎涼也不再管它，轉而去看鏡子里的景象，此時已經到了連司禹和他相遇了，從鏡子中可以看到兩人相處的一舉一動，以第三視角來看之前的互動，的確充滿了些許趣味，而以前那些尚有疑問的地方也得到了解答，比方說連司禹如何離開他的身體，而他又怎麼醒過來的——

當顧炎涼看到連司禹還魂被雷劈得快不行了的時候，那塊從遠處飛來的石頭，還有之後顯現出巨斧異像，心中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對方藉助月華之力破開身體的限制，又因為還魂逆天而行，直接引來了九霄天雷，太過霸道的天雷差點給他劈得灰飛煙滅了，千鈞一髮間原本在顧炎涼身上的鴻蒙碎片受他身上功德金光的吸引從顧炎涼身上離開飛過來保住了他的小命，而鴻蒙的離開也就意味著困住顧炎涼的禁制消失，所以顧炎涼才能從意識空間之中出來。

如此種種，說來也是奇妙。

也因此，顧炎涼也明白為何明明一開始鴻蒙碎片是在顧炎身上但最後卻是連司禹是天命之人了。

估計鴻蒙一開始認定的人便是連司禹，但是中途被截胡了，也就有了為什麼連司禹一定會附身顧炎的節點。

「唉……」

看著最後被一道道雷劈得傷痕纍纍的連司禹靜靜地躺在那一片狼藉中一動不動，顧炎涼再次嘆了口氣，如此凄凄慘慘戚戚的男主讓原本冷心冷肺的他也忍不住生出些許憐憫之心了。

這時，靜寂的空氣中陡然多了些許聲音，輕微的呼吸聲從他身旁傳來，顧炎涼怔了怔，往旁邊看去，便瞧見了憑空出現的連司禹，要不是之前就瞧過這周圍原本空無一人，他都要覺得對方一直都在他旁邊了。

不同於顧炎涼的震驚，連司禹倒是顯得格外平和，他看著鏡子里的景象，緩緩開口：「自我有了意識之後，我便一直四處飄蕩，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只是覺得，我是要找尋些什麼的，可能是個人，可能是件物品，我也不知道。」

「一路上，我遇到很多的生魂，有些感覺味道很好，所以我就忍不住吃了，而有些雖然好像更好吃，但是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說不可以，我就只能不吃它們了。不過久而久之，我就越發想吃那些看起來很美味的生魂了。」

「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很好吃，而且還是特別好吃的那種，所以雖然還是有聲音說不可以，我仍然決定自己一定要吃你的。」

說到這他停了下來，轉頭看著顧炎涼，神色認真：「我很慶幸我沒有吃了你。」

顧炎涼：「……」他有些無言以對，原來他離男主的口糧真的就只差那麼一點。

「雖然最後你也被我『吃』了。」連司禹抿了抿唇，補充道。

還未從被當成備用糧的消息中回過神來，就被這麼一句話雷得外焦里嫩的顧炎涼：「……」呵呵……

沒聽懂就算了，聽懂了內里含義的他看著連司禹那張俊臉上爬滿了淡淡的紅暈，再加上對方那直勾勾的眼神，只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沒救了。

「既然你有意識之後不知道自己是誰，那你又怎會知曉自己名字？」實在是不想再讓對方開口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顧炎涼連忙轉移話題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一次我四處亂飄，然後到了一座山的半山腰，看著那一片亂葬崗，就忽然念出了『連司禹』三個字，我覺得很親切，就把它作為自己名字了。」

聽了他的話，顧炎涼默然，那個地方，估計就是連家的葬身之地了吧，舊地重遊，會有一些印象也不奇怪。

說到這個，顧炎涼不由得神色莫名地瞧了連司禹兩眼：「你死去之時尚且是個稚童，我們遇到以後，你總喜歡叫我小孩，什麼毛病這是。」以前倒不覺得，但是現在想想，總覺得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呃……」這個連司禹還真不好說，他遇到顧炎涼那會，已經作為厲鬼飄了幾百上千年，這世上還真沒比他年紀大的人，自然而然就把自己當成小孩的長輩了。後來對對方起了心思，叫小孩兒算是愛稱，也沒覺得多彆扭，等他還魂之後側底恢復記憶，出於某些的原因，也就不那麼叫了，如今被問起來，多少還是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