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川比得永安城池小了不止一倍，城門到城中也就一條街。

蘇譽掏出六扇門的令牌交給城門口的官兵後，就讓官兵將二人的馬帶到預定好的客棧內了。

二人到時天已半黑，未幾便倏忽暗下。客棧外小二一手捏著火摺子，一手扶著燈籠將燈火點亮，以便邀客前來。

白曲跟在蘇譽身後進的客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問到，「三爺，他們是怎麼知道你要來的？」他們舟車勞頓了兩三日，自然需要找個客棧好好休整一下。

「六扇門分部遍及天下，我若有事出去他們自然會互相傳遞消息。」

蘇譽喝了一口小二送上來的熱茶。

「他們為什麼不訂兩間房？」白曲這句話一問，那喝茶的人不知怎麼，突然放下茶盞捂著嘴咳嗽起來——顯然是嗆到了。

白曲不知蘇譽怎麼了，正要問今晚兩個人打算怎麼睡呢。要知道蘇譽向來不喜歡與人同床，這屋內只有一張床，正想著他倆要怎麼分。

卻不想蘇譽走了過來，沖著那擺成大字躺在床上的白曲踢了一腳。白曲哎呦地叫喚了一聲，滾到床里側正好給蘇譽騰了個位置。

「湊合著睡，哪來那麼多話？」蘇譽沒好氣的說著，直接躺在了白曲身側的那個位置。

夜風擦著窗棱吹來，燭火搖了三搖。

白曲自嘲似得笑了笑，也覺得自己可笑得緊。自己和蘇譽分明是男子，同床又能怎麼樣？真是的，自己之前笑蘇譽小家子氣，原來自己也對這種事情那麼在意嗎？

額頭上涼了一涼，那人的大手又這般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這一回白曲沒有躲，甚至連心上都沒來得及跳了一跳，抬眼就對上了男人的那雙眼。

「好好睡會，你最近不是身體不舒服嗎？」蘇譽說著，靠得白曲近了些。近得白曲能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體香。白曲不自在地想要躲，但是蘇譽說的話卻讓他不想再躲了，「你不是說我身上的味道驅蚊嗎？挨著我睡總不會再睡不安生了。」

像是在給白曲一個台階，又像是給自己一個台階。

他接著說，「而且客棧的房間不夠了，同床也非你我本願。只是為了查案子，你別想太多。」

「嗯。」

白曲笑了笑，拳不自覺的攥緊了。

確實，現在這個關係對於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的他們來說，一起查案子這個理由無疑是最恰當了。

一夜得以好眠，也不知道是這一覺睡舒坦了，第二天不該有的情緒再也沒出現過。

瀛川的初夏天好，富足得把就像是金子般的陽光撒得到處都是。

名巧手所在的處所是在瀛川城東的一座山上。那山不算是高大，但上種紫竹，遠遠一見仿若祥雲層層次第，倒也應了紫氣東來一說。故而此山被當地人稱為紫來山。

白曲捻了一片紫竹葉銜在嘴邊吹著小調，好製造些聲兒緩解和蘇譽一路不語的尷尬。

沈沐此人性情古怪不愛出門，但除了擺弄兵器之餘酷愛種花種草。這漫山遍野的紫竹便是他親自種植的。

種竹一說曾多次讓外頭前來拜師的小弟子覺得沈沐是一如蘭真君子。可惜不巧，在沈沐眼裡紫竹只是製造兵器的尚好原料，跟風雅全然不沾邊。而且沈沐這人嘴臭得不得了，手上的戒鞭上到前來拜訪的貴客，下到還未入門的小弟子都抽過。

白曲雖是沈沐唯一沒抽過的人，但也只是因為白曲輕功好閃得快的緣故。

山門上落了許多紫竹葉，才在上頭沙沙的聲音好聽得讓人耳根發癢。白曲走著走著，就覺得不對勁，剛走到山門就不願抬腳再進去了。

「怎麼了？」蘇譽走在白曲身後，見他站在山門口不動皺了皺眉。

時山中涼風乍起，吹得堆積在山門口落葉在腳邊翻飛。一股濃到刺鼻的味道直灌入二人的鼻腔。

白曲顧不上捂住口鼻，就沖入那空無一人的山門。

「沈木樨！沈木樨你在不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溢滿了白曲的心頭，他一邊推開路過的屋子的門，一邊喊著。

推開最後一間木門，白曲怔愣在了原地。

還是空無一人。

屋子裡的弟子也好，甚至是山上豢養的家畜也好彷彿從未來過這個世上一般。

「這個山上似乎已經有半年多沒住過人了。」蘇譽說著看了看地上已然堆積到腳踝的竹葉，扶了一把幾乎要坐在地上的人。

「可是沈沐他不愛出門，他能去哪兒？」白曲咬牙，走到屋子裡。

那間沈沐幾乎從未走出過的竹屋還是平整潔凈，桌子上連一粒灰塵都沒落下。衣櫃里的衣服也整整齊齊的疊著一件沒少。桌子上沒畫完的兵器圖紙也還擺著，畫著的正好是打算送給白曲的銀鏢改良圖紙。

「你冷靜些。」蘇譽拍了拍那驚慌失措的人表示安撫，隨後走到桌邊，撫摸著光潔的桌面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隨後看了一眼硯台，心下一驚。

桌上未落灰塵說明有人日日打掃。

硯台墨漬未幹說明來人剛走不久。

還未及反應過來，耳邊便是一陣急促的破風聲。蘇譽趕忙扯過那還在愣神的白曲護在身後，手中青霜出鞘輕鬆擋下了來人的攻擊。

「閣下何人？」蘇譽冷聲，只見門外赫然站著的是一以青鬼面具掩面的鬼面人。

來人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半露在面具內的雙眼空洞且無神。聽到蘇譽的話也並沒有任何反應，手中握著一兩支還沒來得及擲出的銀鏢。

白曲一見這鬼面人，立即認出了這是那晚在張府和自己交手的人。如今在紫來山遇到，他心裡更是怒火中燒，袖中銀鏢已出想也沒想就要結果了來人。

誰料蘇譽攔住了他，勸他道，「不可魯莽。」隨後接著問著來人，「閣下可知紫來山眾人去哪兒了？」

鬼面人歪了歪頭，似乎是聽不懂蘇譽的話。張了張嘴，薄唇啟合了一陣愣是沒發出一點聲響。

「和他說那麼多幹什麼？張府里我和他交過手，兇手不是他能是誰啊？」白曲此刻心裡都是慌亂，一想到沈沐很可能已經遇害，也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怒火，他整個人都在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