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不顧蘇譽的話，白曲直接上前一掌直擊那鬼面人的心口。

鬼面人似乎沒料到他這出其不意的一招，當抬臂要自護時卻已無力招架，胸口狠狠地挨了白曲一擊，整個人跌飛了三四尺。隨後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染的內襟赤紅一片，半天不能從地上站起來。

可是白曲哪裡肯放過那鬼面人，他的腦子裡此刻都是那張府數十條人命喪生後的慘狀。

拳頭捏得更加緊了緊，上前一把揪住那鬼面人的衣襟，揮拳就要砸在鬼面人的臉上。

誰知，手腕被人攥住，那要落在鬼面人臉上的拳停在了半空中。

「白曲，你冷靜些成嗎？」蘇譽聲音大了些。

「你要我怎麼冷靜？他可是殺了張府數十條人命，連沈沐也……」白曲與沈沐交好數年，視沈沐與自己家人無異。如若沈沐有任何性命之憂，他怎可能會放過兇手？

一時之間怒火撲騰而上，白曲對蘇譽的阻攔很是不滿。

「你看到他的屍體了？萬一名巧手沒死，你殺了他不是什麼線索都沒了？」蘇譽一句話點醒了白曲，見白曲臉上的怒意稍懈，他接著道，「而且，你不是答應我要遵守律法了嗎？」

一句話，白曲的理智便從盛怒中被扯了回來。

「也對。」他鬆開了那鬼面人的衣襟，站起了身，那隻攥成拳的手遲遲不願意鬆開，蘇譽握著他的手腕感覺到了他身上的顫抖皺了皺眉。

鬼面人似乎因為傷重已經暈厥過去了，癱在地上口鼻不住地淌出黑血。

蘇譽上前要取下那鬼面人臉上的面具，卻不想那鬼面人倏忽地睜開了雙眼，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拖拽著一般，身子直接擦著地面開始往遠處移去。

白曲叫了一聲不好，連忙腳上施力，一個旋身就要追那鬼面人。

蘇譽本想也隨白曲去追那鬼面人，然而匆忙間他看到了什麼異樣便停在了原地。

……

紫來山上樹林濃密，山坡陡峭。就連白曲輕功奇絕者行走起來都略微困難，而那鬼面人身姿卻格外敏捷，身子在樹林間竄動自如一片林葉都不沾身。

起初白曲還能勉強追上那鬼面人的腳步，可是越追到人跡罕見之處二者的間距就愈見拉大。山林之處青苔密布，白曲踏在那樹枝之上卻是連站立都顯困難，要是再加快速度顯然身子不穩堪堪要跌下樹去。

眼見著那鬼面人要從眼皮子底下消失，白曲心下一急，長袖一揮便見四五支銀鏢牽扯著銀絲就沖那鬼面人飛去。那鬼面人身子中了銀鏢但依舊拖著銀絲在林間竄動，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動作愈發靈活。

是怪物嗎？白曲的兩枚銀鏢明明打中了他的腿，一般人被打到腿不都是會無法行動的嗎？白曲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但依舊咬牙追趕。

山中不知何時就起了濃霧，銀絲向前卻伸不到頭，而那向前飛出的銀鏢也隨著鬼面人的身影隱匿到了山霧中。

白曲隨著銀絲指引的方向跑著，可跑了沒一會兒銀絲一松忽然垂到了地上。他扶著一棵樹站定，將那銀絲收了回來，竟發現銀絲系著的銀鏢上頭除了沾了一些那鬼面人的血肉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心裡罵了一聲，他還想沖著那濃霧深處追去。然而這時蘇譽從後頭趕來叫住了他。

「先別追了，我找到了些東西。」蘇譽站在樹下，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包好的東西沖白曲擺了擺手。

白曲收了手裡的銀鏢，理了理凌亂的衣袖，曲了曲雙膝跳下了樹，落在了蘇譽的身側。

蘇譽打開手中的帕子，卻見帕子的中間躺著一枚斷了的銀鏢。

「裡頭似乎藏著什麼。」蘇譽說著將銀鏢交到白曲手上。

逆著光白曲發現那銀鏢的內段是中空的，約莫有一寸的寬度在，而那空心的部分似乎真的有什麼被藏在裡頭。

銀鏢狹長，中空部分的縫隙過小，要取出裡頭的東西有些難度。二人費了一些氣力才將銀鏢破開，拿出了那銀鏢內的東西。

那是一張字條，字條顏色發黃，放在裡頭似乎有些許時日了，但是展開後紙上的字還是看得清楚的。白曲一眼就認出了那紙條上的字是沈沐的，身子又是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上頭寫了什麼？」蘇譽上前。

「沈沐他……似乎早就算到他會出事了。」白曲嘴裡一陣發苦，想到很有可能是自己害得沈沐出事心裡發緊。

蘇譽湊近，看清了那字條上是一首詞。

水瀛相銜，流水澄清，金木火土缺一。文如利刃相候，雙木近夕，草木依雲作酒，和雅談、仕者樂矣。飛花盈，殷席地，道是天地無極。

盜毒神武其次，嘆江魂，不懼身殞竹齋。白君莫念，此番留心世事，詞句簡陋此至，欲嗟嘆，滿山弟子，留小人，正是因果輪迴。

上半闕詞句不通叫人費解，但是後半闕顯然是留給白曲的。沈沐能把紙條藏在銀鏢內說明在幾年前沈沐就已經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而且讓白曲萬事小心定是知道這歹人是沖著白曲來的。

如此一想，白曲就覺得毛骨悚然。他在江湖上是臭名昭著，仇人眾多。但是那些找白曲報仇的哪一個不是直接沖著白曲來的？

如今害得沈沐這般，白曲心裡過意不去。自責壓的他一拳一拳地捶在自己的心口，罵道，「我果然是克命的災星！是我害的沈沐……」

他一拳捶得比一拳重，胸口被他砸的撲通作響。最終身子靠在樹上，像是認命一樣地看著濃雲密布的天。

蘇譽越看越心疼，幾步上前抓住他那傷害自己的手，說道，「他也說了讓你別放在心上，你何必自責？」

「可是如果不是我，沈沐他也不會讓歹人惦記！正因為和我有瓜葛，沈沐才會出事！我是災星的命，只要和我有牽扯的人，都會……」少時的記憶復甦讓白曲睜大了雙眼，他想起了漫山赤紅以及師兄弟們死不瞑目的雙眼。

都是他，都是他害得！

「蘇譽，別管我了。也別再和我有任何聯繫了，我怕你也……」白曲說著看向了蘇譽的臉。

「我不信命。」蘇譽說著，伸手將他的雙手攏在掌心。

溫熱的手掌上還有著終年習武留下的薄繭，那人手掌粗糙的質感讓白曲莫名感覺到安心。抬眼對上蘇譽的雙眼，見那人眼中的深邃，他一時竟要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