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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 北 往 事

    關於遼北我想的全是你,想來想去,無非是痛苦和委屈。那時候,鐵嶺的花鳥市場上,滿大街都是倒騎驢,而記憶中的你,就像一張被曬幹了的驢皮。 彪子的斧頭掉了,他就用手柄敲死了人。他將生活拆成一個個無意義的零件,他嚐試用凜冽的憂鬱,與不屈的幽默,從嚴肅脈絡中抽離,只有逃離了嚴肅,他才可以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終於等到了那一天,彪子戴上一重又一重的面具,他要把所有人都打倒,這就相當於從來沒有人被打倒,不過是死在了黑水潭裡。      

    004 偽 腦

    小說: 遼 北 往 事 作者:岐夬 字數:2399 更新時間:2020-03-15 11:47:03

    004 偽 腦

    北風攪著雪霧,直颳得原本凍紅的西天與淡綠色夜晚中的大地,變得蒼茫一片。

    舊世界溢裂開,變成一個濃縮的符號,依託著某種抽象的意思,逐漸死去。

    一個嶄新的遼北,就像一對互換姓名的兄弟,將在鮮血和枯骨上,重新建立。

    工廠里衝天的濃煙,從夜色籠罩的黑色山巒背後,冉冉升起,瀰漫開的白色大霧,在狂風肆虐的怒吼之下,如同驚濤駭浪。

    老槍從大貨車門上跳下來,兩隻腳陷進白得晃眼睛的積雪裡,神色張皇地握緊手裡的匕首,朝著倒在地上的大黑熊跑過來。

    阿豪在打電話,彪子腳踩在大黑熊身上,把刺刀捅進熊的肚子里,地上染了一攤血,黑紅色的血液不停地滲進白雪中。

    銀鳳跟著老槍趕到的時候,聞到那頭黑熊,渾身散發著一股屍骨未寒的腐臭,仔細一樣,原來熊肚皮上,用粗麻線縫了密針。

    四個人圍住那頭倒在雪地上的大黑熊,盯了許久,直到老槍給了彪子一把刀。

    彪子皺著眉頭,穩住呼吸,蹲下,拿了泛著亮光的匕首,劃開熊肚子上縫針的線。

    熊的腹腔早被掏空了,肚子里不是動物鮮活的內臟,而是被剁碎了的,長了綠毛的屍塊,老槍說,這就是德貴,趕快報警!

    彪子說,阿豪已經在打電話了。

    彪子看到大黑熊的頭部也縫了針,又繼續用匕首打開頭顱,打開的頭顱里坐著一隻小馬達和驅動裝置。

    從那個裝置里爬出來一條蜈蚣,但是很快,又不知道那蜈蚣究竟爬去了哪裡。

    彪子想,也許就是這個機械的裝置,控制著死了的大黑熊,還能繼續行走。

    他們等來的不是警察,而是沈老闆。

    從新婚的花車上下來的,當然還有黃大仙,黃大仙和老舅一樣年紀,腿和老舅一樣瘸了,而且都是因為當年林場救火。

    那個時候他們都是英雄,而如今不僅形同陌路,還變成了窩裡斗,黃大仙手上,抱了一隻老黃皮子,黃皮子的尾巴擺動著。

    沈老闆說,「我相信開原,開原使我發了財。我也相信黃大仙,黃大仙是我的嚮導,也將是你們以後,最好的領路人。」

    彪子一陣膽寒,這才意識到,原來阿豪剛才根本沒報警,而是給沈老闆通了信。

    彪子用槍指著他,「豪哥,你背叛我!」

    阿豪不說話,而是站回了沈老闆身邊,他是沈老闆的人,他離開這些年,早變了,彪子本該想到的,只是他不願意承認。

    黃大仙走過來,掀開了彪子的槍,說,「這不是背叛,是聰明人的選擇。」

    就在這時,村支書領著三兩個人,舉著微弱的火把,走到人群中間,村支書就是德貴他爹,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是村支書了。

    黃大仙湊過去,說,「德貴已經死了!都是你挑的嘛,姐夫!牛二我是吃定了,關二爺也留不住他,我說的。」

    那個男人給了黃大仙一巴掌,氣得跺著腳,黃大仙鄙夷地吐了一口痰在他臉上。

    「你兒子有今天,都是為了保你,不要臉的老東西!不想吃牢飯,就規矩點!」

    彪子眼睜睜地看著沈老闆的人幫著黃大仙,把那頭大黑熊拉上大卡車,又眼睜睜地看著車,開上102國道,去往工廠方向。

    等彪子回過神來,銀鳳也不見了。

    老槍說,「工廠明天要炸掉,今晚他們會把那頭大黑熊,埋在工廠下面,那些屍塊不是德貴的,德貴沒死,但瘋了。」

    彪子不懂,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老槍把手拍在彪子的肩膀上,說,「不懂的,都回去問你老舅。你老舅和黃大仙,本來就是親兄弟,只不過他們,一個成了仙,一個成了鬼,你老舅他,知道一切。」

    彪子難以置信地看著老槍。

    老槍把彪子摟緊,抱住,在他耳邊說,「如果你今晚上,夢到了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那你第二天早上起來,一定要記得,朝灶台的東北方向,上三炷香。如果沒有香火,我明天給你送來。」

    彪子回去之後,老舅已經睡了,他沒有喊醒老舅,看著和阿豪做完之後,被丟掉的那個骯髒的套子,憤恨地握緊了拳頭。

    彪子夢到了水庫的那棵歪脖子樹,夢到自己掛在那棵樹上,夢到自己變成了德貴,夢到一隻雪白的狐狸從一輛卡車上跳下來,在路邊的燒烤攤上,恰著炒雞和凍梨。

    下半夜,銀鳳來敲他的門。

    彪子疑惑,銀鳳怎麼跟他回來了,又想他大概是人生地不熟找不到投宿的地方。

    彪子迎頭頂飄滿雪花的銀鳳進來屋裡之後,銀鳳一下子摟住他,鑽進了他的被窩。

    銀鳳說之前在卡車裡,他和老槍做了,也想和彪子做,他這一路上拉木頭太寂寞,見了男人就憋不住,才跟彪子回了家。

    彪子心裡忍著難受,拒絕了他。

    銀鳳含了口白花蛇舌水,對進彪子的嘴裡,勾在他的腰上,退下他最後的底褲。

    彪子惱怒地一拳錘在牆上,一把抓起銀鳳的頭髮,按住他的腰,滿足他的渴求。

    銀鳳從大花被子里露出來的腳痙攣著。

    彪子把他壓在身下,掐著他的脖子,問他,「是老槍厲害,還是我厲害?」

    銀鳳嗯哼著說,「你厲害。」

    彪子摸到銀鳳渾身都是冷的,還在滴水,頭髮也是濕的,滿臉透著濕寒之氣。

    銀鳳說他想離開了,他不該來這裡。

    彪子說,你的確不該這麼糟蹋自己。

    銀鳳張嘴撟舌地輕喘著,在嗚咽聲中,流下了淚,淚滴結成了水藍色的冰晶,他甚至都沒穿衣服,渾身赤,裸地跳出了窗外,蒼白的身形沒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彪子捂著肚子,覺得腹痛,捂在被子里,越捂越痛,不得已,才支著身子從榻上爬起來,起來之後,實在難以忍受從食道里翻湧起來的噁心,直接吐了出來。

    彪子吐出來一灘黃水,黃水裡有一隻千足蟲在蠕動,彪子湊近一看,是一條蜈蚣,那條蜈蚣上,還纏著一根帶血的細麻線。

    老舅端著一隻碗,出現在房門口,掀開簾子,說,「一切都結束了。」

    彪子要說話,但一張嘴,就發現自己啞巴了,他驚恐地看著越來越陌生的老舅。

    老舅用手裡的鑷子,把爬在黃水裡的蜈蚣給撿了起來,放進盛滿酒精的搪瓷碗里。

    彪子看到浸泡在酒精里的蜈蚣,蠕動的身體漸漸鬆開,最後變成了一堆機械零件。

    老舅給了彪子一個遙控器,彪子看著這個紅藍按鈕的遙控器,手心開始冒汗。

    這個遙控器,讓他想起了,河北師大附中的兵乓球桌上,總是背對著他的少年,那個少年手裡一直握著這樣一個遙控器,但最終都沒有轉過身來,彪子不知道他是誰。

    老舅邊把機械零件,用酒精清洗出來,用白色的棉布包起來,邊告訴他。

    「遼北有這樣一個習俗,受冤而死的人,要把屍體讓熊吃下,怨氣才能消散。德貴沒死,但有人替他死了,又或許,替他死的,根本就不是人。這是最壞的年代,在最壞的年代裡,連狐仙都是墮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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