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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 北 往 事

    關於遼北我想的全是你,想來想去,無非是痛苦和委屈。那時候,鐵嶺的花鳥市場上,滿大街都是倒騎驢,而記憶中的你,就像一張被曬幹了的驢皮。 彪子的斧頭掉了,他就用手柄敲死了人。他將生活拆成一個個無意義的零件,他嚐試用凜冽的憂鬱,與不屈的幽默,從嚴肅脈絡中抽離,只有逃離了嚴肅,他才可以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終於等到了那一天,彪子戴上一重又一重的面具,他要把所有人都打倒,這就相當於從來沒有人被打倒,不過是死在了黑水潭裡。      

    003 激 鬥

    小說: 遼 北 往 事 作者:岐夬 字數:2454 更新時間:2020-01-03 01:21:09

    003 激 鬥

    漠河好幾年沒下雪了,冷的都是人心。

    一排排廢棄的紅磚樓,突然貼滿了橙色的暴雪預警,「振興紗廠」的標語模糊地蓋住了依附在鐵粱上的零星紅色傷疤。

    對於熱忱、平凡、一如既往地嚮往著美好生活的長途司機銀鳳來說,降雪的橙色預警,無疑就像是一劑催情的春,藥。

    讓他想起了一半在白雪裡,一半在黑土裡的童年時光,不過童貞已經破滅了。好在新生的幻想,總把陳舊的破滅給寬恕。

    夜晚縫合了他,酒精使他內斂的情緒高漲,使得他被凍僵的軀體,渾身興奮難耐。

    的確良面料的軍服外套,冷不保溫,熱不吸汗,還是打底的燈芯絨汗衫,窩心些。

    寒風吹得他頭疼,他吃銀色的去痛粉末來緩解,吃得他滿嘴都是酸味,他難受地皺了皺眉,又吞了兩口白花蛇水。

    長途車司機銀鳳,平時的工作,就是將長春的木材運往內陸。

    今天,他從內陸回來,路過漠河,將車停在驛站,在冬天的中街上遊盪,尋找著煎餅大果,還有烙糖奶葩的身影。

    開原的燙頭師傅和燒烤店老闆,在村口打牌,他們在空氣中說話,不停地呵出白色的水霧,呼吸的形狀,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德貴,多麼實誠一人,怎麼會死?」

    「估計是遭陷害了,我聽說,他是被人給活活勒死,然後掛在水庫邊上的歪脖子樹上的。等發現的時候,屍體都僵了。」

    「鐵嶺墮落了,究竟是什麼樣的惡毒者,會躲在背地裡,做出這種冷血的事?」

    酒壯慫人膽,三杯兩盞下肚,平日里低聲下氣的燙頭師傅,好像感覺到一種神通。

    「德貴是長子,是英雄!不明不白地死了還要受這種污衊,黃大仙於心何忍?」

    「搜颳了民脂民膏、又私吞救濟款,日他,奶奶個腿,那是咱老百姓的救命錢!就算判了死刑,也吐不出來人民的血汗錢!」

    說著就聲音抽噎,用手擰了一把鼻涕。

    「那屍體為什麼會被偷?」

    「當然是為了要剁碎了喂熊!」

    銀鳳走近燒烤攤,要了一盤爆炒活雞,和兩隻覆滿冰溜子的凍梨。

    模糊地聽著對話,彷彿在聽一個從北大荒黑煤窯子骷髏堆里,長出綠青苔的寓言。

    老槍、彪子和阿豪,借著兩盞雪亮的手電筒筒光束,從幽深的荊棘林中摸了出來。

    燒烤攤老闆眼睛一亮,朝他們招手。

    「呦呵!是教研員!都過來喝酒哇!」

    老槍示意彪子,過去問問他們情況。

    彪子提著老舅的獵槍,站在枯黃的月色下,緊摟著阿豪。阿豪覺得這一生,註定了將與一幫,他曾經最看不起的人群為伍。

    他們三個走過去,說了要找德貴屍體的事之後,燙頭師傅匆匆接了電話,說要回家弄孩子,燒烤攤老闆說,太晚了,得打烊。

    他們收了牌桌,又滅了大燈。

    小燈猶如螢火,猶如細小的眼睛。

    銀鳳用筷子恰著炒雞,下著溫過的小酒,熱情地招呼他們三人一併坐下。

    老槍環視四周,打量了一眼停在水泥地上的大貨車,點了一支紙卷的旱煙,遞到銀鳳手上,「兄弟,可是跑車的押運神?」

    銀鳳自在地吞吐著煙圈,抬眼看著老槍說,「就一拉木頭的,正準備回長春。」

    老槍被他吹過來煙霧弄得有些失神。

    彪子眉毛一抬,大讚了一句,「好活。」

    銀鳳看著老槍,曖昧地笑了笑。

    然後伸出手,去摸彪子斜靠在桌腿上的獵槍,還感嘆那桿槍的手感,賊好。

    老槍看著他來回擼動的動作,突然像明白了他在暗示什麼似的,渾身燥熱起來。

    銀鳳看出了老槍的局促不安,於是將手裡的半截煙遞了過去,老槍點頭會意地深吸了一口,既一臉陶醉,又意猶未盡。

    銀鳳拿回了老槍吸過一口的煙,含在口齒之中,還咬了一下煙蒂。

    老槍發緊的喉嚨,突然啞住,牙齒不禁跟著在寒風中打起了顫,磨得咯咯作響。

    銀鳳用手捏著自己凍得發紅的耳垂,目不轉睛地盯著靠在桌腿上的那玩意兒。

    「太久沒見過真傢伙了,小時候我四叔家是有這傢伙的,但後來都上繳了國家。」

    彪子解釋說,「這傢伙了不得,那可是我老舅以前,在大興安嶺當看護員的時候,組織分發給的護命寶,後來林場散了,就留了當念想,今兒個是帶出來防身。」

    銀鳳一臉好奇,「哦豁?」

    阿豪輕咳了幾聲,說,「司機大哥,你開車過來的路上,有沒有看到熊?」

    銀鳳平靜地說,「看見了。」

    老槍激動地一拍桌子,震得淺口的小酒杯直晃,「在哪裡?!」

    銀鳳按住了老槍拍桌子的手。

    「你跟我上車,我悄悄和你說。」

    阿豪和彪子四目對望,氣氛僵住。

    老槍像是尋求意見般看著他們兩個。

    阿豪看了彪子一眼,堅定地說,「去。」

    在寒風中,老槍起身和銀鳳上了車。

    彪子坐在燒烤攤上,目光追著他們,看著他們一起並排著走了一段,又拉開車門,上車,還拉上了駕駛室的簾子。

    彪子問,「他們搞什麼?」

    阿豪說,「估計是看對眼了。」

    彪子很驚訝,「什麼?」

    「剛才就眉來眼去,現在估計整上了。」

    彪子從來不知道,他二大爺老槍,也是這樣的人。但無論怎麼,好像又都無所謂。

    彪子舒了口氣,起身和阿豪坐到了一條長椅上,一把摟到阿豪的老腰上,嬉皮笑臉地說,「豪哥,那我們也整整唄。」

    彪子蹭到阿豪的脖頸上,說,「豪哥啊,我想親你,就親你個,個把鐘頭。」

    「嘴甜,但沒一句真話,就會忽悠。」

    阿豪惺惺作態地扭了一下身子,玩鬧似的給了彪子一巴掌,換成了交叉腿的坐姿。

    彪子虎軀一震,一把捉住了,阿豪打他的只手,湊到嘴邊不停地哈氣,「暖和不?」

    阿豪看著大貨車的簾子,動來動去。

    「你看,簾子。」

    彪子會意地說,「我看,車。」

    那輛在蒼茫中的大貨車,就像一條被凍僵的軟體毛毛蟲,早已停止了喘息和蠕動。 

    銀鳳勾著老槍的脖子,將煙圈吹進老槍的嘴裡,一種溫暖的感覺涌便他們的全身。

    「記住我,我叫銀鳳。」  

    說著,銀鳳便在狹窄的駕駛室里,艱難地轉過身去,前傾著身子,雙手死死地扶著方向盤,一點點地坐到了老槍的身上。

    「松…鬆開…你要幹什麼……」

    那個司機說,「什麼都要幹?」

    老槍問他,「大黑熊在哪裡?」

    「在那小朋友的眼睛裡。」

    老槍現在才意識到這傢伙好像精神有點問題,他怎麼儘是遇到精神病,剛才看他那種奇怪的眼神,就不該和他上車。 

    他要老槍抱著他開車。

    老槍用腳踢車門要出去,門被踢得哐當響,他一直黏膩過來,在老槍的掙紮下,連車都晃動了起來。

    老槍透過被他拉上的簾子一看外面,彪子和阿豪居然,明目張膽的居然又…!這著實刺,激到了老槍,老槍反抗著要出去。

    「——砰——」

    「是槍聲!!」

    槍聲一共響了四下!

    老槍說,「出事了。」

    銀鳳剛一打開車門,腳還沒來得及邁下去,就看到一頭湧出鮮血的大黑熊,猶如史前巨物般,在他的面前,轟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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