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到達驛站，洛承元似乎頗有興緻，想要三人一同用餐，庄白以官位低微為由拒絕。

洛承元看向悠王，洛聿凡不知道庄白為何突然如此抗拒自己，但是自認做了太多傷害他的事，便不想勉強他。

向太子輕輕點頭，洛承元便放了人，吩咐廚子儘快做些好菜端上來。

將無幹人等遣退，洛承元問道：「小皇叔今日突然有興緻騎馬，難道是庄白把你趕出來了？」

洛聿凡淡然答道：「只是為了讓他安眠。」

「小皇叔未免太遷就他了。」

「本王的人，本王如何遷就都是應該的，無需太子多慮。」

洛承元一笑：「小皇叔無需如此防備於本太子，本太子既然說了要成全你們，就不會再做反悔之事。」

「多謝太子。」

「不過，昨日還能共乘一車、同桌用飯，怎麼今日就不成了呢？」

「許是本王唐突了他，令他惱怒，皆是本王操之過急了。」

洛承元正色道：「堂堂悠王，竟然要看一個小小太醫的臉色，真是丟了皇家顏面。」

「若關乎國家社稷，本王自會以大局為重。但在個人瑣事上，本王一切由他。」

洛承元一勾唇角，戲謔說道：「小皇叔若真是如此懼內，本太子定會向父皇求旨，賜庄白毆打皇親免罪。」

「既如此，本王謝過太子。若能讓曉白出氣，本王會奉上用具，任他打個高興。」

洛承元搖了搖頭：「小皇叔如此情深，本太子自嘆不如。」

「太子切莫效仿本王，太子乃國之根本，應心懷天下，不可有兒女情長。」

「本太子願以皇位做交換，只求能似小皇叔這般隨心所欲。」

洛聿凡不理他這番話究竟純屬試探，還是肺腑之言，只是坦然說道：「廢太子擎事敗之前，本王將他認做日後之主。其弒君殺父的罪惡行徑暴露後，本王擁當時的四皇兄為王。無論旁人有何說辭、作何想法，在本王心中，本王的身份是兒子、是兄弟、是長輩、是臣屬，但絕對不是君王。本王雖生為皇子，但從未有過非分之想。本王從來都只想忠君護主，將為君分憂視為本王的宿命。不過現在，本王不能再一心只想國想君，也要想家。若皇上有朝一日怪責本王懈怠，還請太子替本王多多美言。」

「父皇一向將小皇叔視為國之棟樑，若小皇叔貽誤國事，父皇震怒之下，也會十分傷心。」

「本王幾乎失去曉白，即便不再稱王，也要將他留在身邊、護他周全。」

「本太子定會成全小皇叔與庄白。」

「謝太子。」

用過飯後各自回房，洛聿凡除掉長袍，推開窗戶縱身躍出，雙腳落於瓦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沿著屋頂走過兩扇窗戶，捅破窗紙一角偷眼觀瞧，果見庄白手持書卷坐於桌前。

油燈的映照之下，他略顯蒼白的皮膚有了些紅潤。修長的手指翻動著書頁，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細長雙眉微微皺起。

洛聿凡說與洛承元的一席話，句句肺腑。

輔政稱臣擁立他人高座金殿，他無怨；為了庄白流入民間遠離朝堂，亦無悔。

今生今世的每時每刻，都只為眼前人而活。

庄白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窺探，雙眼只是緊盯著書上的字。

莊家的祖上出過一個書痴，幾乎敗光了家產，將他那個時候所能找到的書全都搜盡，建了一間龐大的藏書閣。他的後代迫於生計，將其它書籍全部變賣，只留了醫書，以及描述人類或動物異常行為的書籍，裡面不僅有從未見過的怪病，更是有諸如操縱人心、死人可自如行走等真假難辨之事。

庄白正在聚精會神看著的，就是一個男人突然性情大變的奇聞。

該男子本是性格暴躁，某夜有人到他家行竊，此人對其窮追不捨，不慎落入一深溝，被救上來之時昏迷不醒，腦後處有磕傷。

再醒來時，已是數月之後，男子彷彿變了一個人，待人彬彬有禮，再也沒有惡語相向。

此人情況與悠王甚是相似，難道悠王也是內傷所致？

庄白細細回想，太子設宴的前一日，自己還在宮中為悠王請了平安脈，他對自己的態度一如既往的疏離。若是宴請當天受傷，他還怎能赴宴？

難道是傷勢不重？

輕微傷理應無法重傷腦部，也就不會改變其性格。不過也許真的就是湊巧，受傷之處正好可以改變他的性格。

想到此處，庄白不僅有些歡喜，他的改變是因傷而起，並沒有改換成旁人。洛聿凡仍舊還是自己喜歡的人，自己無需再與他保持距離。

房門輕響，洛勤站於門外。

「庄太醫，時間不早了，請早點休息。」

「是王爺讓你來的？」

「是，王爺記掛著庄太醫，讓小的來看看。」

「有勞，請代為言謝。」

「庄太醫客氣，小的告退。」

庄白關閉了房門，又將這則奇聞細看了一遍，心中更加雀躍，合上書本，吹熄燭火，哼著悠王最喜歡的戲文躺到床上，很快便進入夢鄉。

洛聿凡不想讓庄白太晚入睡，在窗外只待了片刻便退回自己的房間後，吩咐洛勤去提醒他。待洛勤回來，等了一陣，又翻窗而出，見庄白房內已經熄燈，才安心回房睡下，因此沒有看到庄白開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