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鈺的眼睛中布滿了血絲，密密麻麻猶如蛛網密布，只剩得偏眼角處的一絲眼白，看上去極為可怕又噁心。但卓鈺的神情是認真的，他看著庄堯，有一瞬間看到了他的靈魂呈現出一種黑與白的重疊陰影，而在短短的一秒之後，卓鈺又看不清他的靈魂顏色和形狀了。彷彿之前的那一瞥只是幻覺。

「我以為你是精怪，但好像不是。你身上有什麼？」卓鈺不覺得那一眼是虛幻，但也知道不能作為任何揣測庄堯身份的參考。

卓鈺這話可謂是很直白了，幾乎就是明著問庄堯究竟是個什麼存在。但此時的庄堯的小臉上忽然浮現出短暫的迷惘，片刻後才恢復清明，恢復清明的他眸子里一片清澈，與先前的疏離和完全不同，他問，「什麼？」

卓鈺一頓。看他的目光又變了。

其實從見面的那一刻，卓鈺就覺得庄堯這孩子很奇怪。單從氣場和舉止來說，庄堯時而傲慢孤僻，與之相處總是要低矮一個頭，需得仰望他；時而他又是成熟而有極深城府，很難把握其想法和行事準則，一點都不像他外表的那般天真燦爛模樣，反倒像極了會食人肉吞人骨的妖怪，可時而他又與普通孩童無異，就像現在這副模樣，單純，卻也很聰明，眸中神采奕奕，是個有自己想法的小鬼頭。

看庄堯這情況好像是人格分裂，還一分分成了仨。

「你可真不像個孩子……到像身體里住了兩三人似的。」半晌，卓鈺掙扎著說了這句。

庄堯像看白痴一樣看卓鈺，忍著沒翻個白眼，「叔叔，你這算是歧視小孩子麼？」

聽著語氣，卓鈺沒來由地笑了。

「叔叔，你笑什麼？」庄堯皺巴著小臉，不滿地問。

卓鈺雖笑個不停，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了。但小庄堯竟然叫自己「叔叔」，這場面還是滑稽得很。明明之前還老成心機，活像個被奪舍重生的老妖。

啊……奪舍。

卓鈺頓時又不笑了。

「你果然特別。」

庄堯聽了，鼻子里一哼，「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你也不是第一個這麼說我的了。那個館愚也是一樣。」

卓鈺好奇地再看他，「你的記憶是互通的？」

末了，又說，「館愚還真去找過你？」

庄堯終究還是翻了個白眼，「我知道自己的情況。」

在館禾館的這幾十年來，卓鈺自認見識的人事還是頗多的，不過類似小庄堯這樣的例子還是很少見。

「所以……那個人也知道你的情況？可你身上到底有什麼，竟讓他設計你的時候又招惹上了我們？」卓鈺問。

庄堯的聽這話，小臉頓時添了些許不屑，「怎麼不說是他想對你們下手卻平白無故招惹了我？」

卓鈺愣了一會兒，才慢慢說，「可明顯是你比我要更了解那人。」

庄堯更加不屑了，「我原以為你足夠聰明，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卓鈺突然不安，他問，「你見過館愚……館愚在哪兒？她在哪兒？」

庄堯頓了一下，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接著便掉頭就跑！卓鈺一看，連忙起身就去追，「庄堯！」

這一聲喊完，卓鈺被人從後面拉住。他回頭一看，發現是端著水的小護士。

「誒？卓醫生，你跑什麼？你……」小護士拉住他說話，語氣柔和。但卓鈺心裡裝著事情，哪會仔細聽她說的話，心裡想著要繼續追問庄堯，便隨便點頭應了兩聲，然後掙脫了她的手，朝前跑了去。但被小護士一耽擱，哪還看到半點庄堯的影子？正在卓鈺在尋庄堯的影子時，醫院的某處突然炸開了。

「啊——」

「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這意外的喊叫聲在外面炸開，頓時驚動了整幢樓里的人。無論是病人家屬還是走動的護士聽到了這聲慘叫都紛紛側目。而一些知情者和看上去類似知情的人則是臉上帶著慌張，都紛紛朝著某個方向跑去，有些人嘴裡還不停的念叨著「罪孽啊罪孽」。卓鈺看到了不禁皺起了眉頭。

小護士在一旁喃喃自語，同樣是不明，「這是怎麼回事？」

這話剛一說完，那邊又傳來了不少孩子的哭聲，這是嚎啕大哭，滿是悲痛和不舍，隱隱約約間，似乎還有孩子喊著「何老師」，「何老師」之類的話。卓鈺猛然想起來庄堯那個班好像有個同行的老師，叫做何燕！

卓鈺當即便心一沉，只覺不好。他撇開了小護士，立即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不多片刻，許多窗戶前已經快擠滿了人，他們個個伸長了脖子朝外看熱鬧，像是被人提了脖子的烤鴨一般諷刺。卓鈺一邊用力地撥開好事人群，一邊聽著那些人的評價，只覺得心寒。

個個都在說那個老師如何如何，又扯著話說什麼臨海國小各種問題，卓鈺聽著，更加確定了跳樓的人十有八九是那個老師何燕。

卓鈺不往裡面擠了，他知道就算自己看了也是無可挽回的局面。他朝後退了幾步，目光略微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他看到了圍在角落裡哭腫了眼睛的孩子們，也不知是嚇到了還是傷心的，總之每個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有些家長和其他的老師站在他們身邊，一邊勸著一邊也落了淚。卓鈺看著他們，卻是不懂，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跳了樓？

一偏頭，卓鈺看到了另幾個面露難色護士。那幾個護士也看到了卓鈺。因為認識，便打了聲招呼。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不就是簡單的檢查一下身體麼？怎麼跳了樓？」卓鈺指了指角落裡的一群孩子和老師家長，問。

一護士說，「原本的確是簡單的檢查，但是後來那位叫何燕的女老師不知怎的忽然喊頭疼得厲害，然後還暈倒了，羅醫生就讓我們給那個老師開個病床，檢查完，打了點滴，讓她休息一會兒。因為我們幾個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就沒留人在病房裡。結果，忙完了回去看情況的時候，卻發現她人已經不見了！再後來，就聽到了……」

卓鈺皺眉，「人不見了卻沒人知道？那病房裡其他的病友吶？也不知道？」

幾個護士面面相覷。見卓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另一個護士不得已硬著頭皮接著說，「其他的房已經滿人了，正好到她的時候是新開的病房，所以病房裡就何燕老師一個人……」

卓鈺是聽懂了，同時也覺得心驚。這個何燕老師無故跳樓已然證明了事情不對勁，他不得不多想。卓鈺又再次環顧四周，沒發現庄堯的身影。這時，卓鈺又想，這個何燕畢竟是庄堯的老師，他突然跑掉卻不在這裡，那很有可能是在現場。一想到這個可能，卓鈺又轉身跑了。

許是人太多，卓鈺又跑得急，竟一不小心與一人相撞。

原本卓鈺是看到了人影，也已經有意識地躲開了，但沒來得及，還是與對方撞了上去。

被撞了，對方不由得喊了一聲。

聽著聲音是個少女。

「對不起。」卓鈺意識到自己撞了人，就趕緊道了歉。

「沒關係……」還好對方不是很在意。

卓鈺道完了歉就又火速往出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