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鈺要問問題始終只有一個。

——你是誰？

但庄堯只回答了三次「我不是」。

卓鈺一開始弄不懂這三句「我不是」有何意義，一直都不懂，之後大概也不會有懂得那一天。但此刻他卻確定了一件事情：庄堯沒有拼圖。

實在是太蹊蹺了。

每次庄堯出現，不是館愚的失蹤就是陳先林的身死，那照這樣的情況分析，卓鈺明顯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事實上卓鈺在碰到庄堯之後，也的確感覺到了身體的強烈排斥，看上去庄堯好像真的是擁有拼圖的幕後黑手。可說到底庄堯還是個孩子，他能做的事情有限得很，他甚至會因為監護人的問題而無法擁有自主權，又怎麼能夠對卓鈺等人的行蹤掌握得如此準確？能在陳先林去找他的時候設計陳先林被吊扇砸死，又能預測自己會在醫院找他？

但這隻是建立在庄堯是個普通人類小孩的基礎上而論的。若他真有特別之處，有特別方法做到這一切呢？

卓鈺單手揉了揉太陽穴。心裡仍是不覺得庄堯是幕後黑手。因為每每的事況發生都太過巧合了，而且略顯誇張，弄得卓鈺不得不去懷疑「庄堯是擁有拼圖的幕後黑手」這個推理的真實和可靠性。

這一切就像是在做戲一般，明明漏洞百出，邏輯沒一個對的上，但故事的主人公仍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在推理分析，然後下定結論。

可笑至極。

和他自己一樣。於是，卓鈺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他到底還是因為館愚的遇險而亂了方寸。

館愚會在哪裡呢？是不是正躲在某個暗處，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卓鈺這麼想著，心臟的疼痛又生生地折磨他，片刻得不了安歇，實在是太難受了！喉嚨處似乎還卡著什麼東西，竟是要了命地咳個不停，因為咳嗽從而供氣不足，差點沒窒息。

「卓醫生！你怎麼了？」小護士被這架勢嚇得夠嗆，心想這位卓醫生如此年輕，又不像是有大病的樣子，怎麼這一咳竟像是患上了肺炎一樣？一慌亂就想去叫其他的醫生，但被卓鈺單手給攔住了。

「我……咳咳咳……沒，事……咳咳……」好不容易吐出了這三個字，卓鈺又繼續猛烈地咳了起來。

小護士瞧他這樣哪像個沒事的樣子。

「護士姐姐，護士姐姐，我覺得卓醫生可能需要一杯水，不過我們得先把他扶著坐下來，那樣會比較好……」庄堯還算是比較冷靜，他清脆的童聲也讓小護士清醒了些，她聽了之後立即扶著卓鈺坐在了醫院的座椅上。

「卓醫生？」小護士給他順氣，滿臉的不放心。

卓鈺卻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讓她自行離去。小護士見狀只得點點頭，然後和小庄堯說了幾句話，似是誇他，然後便去找熱水了。而在小護士走後，卓鈺卻忽然像個沒事人一樣，慢慢地直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雙手插兜，絲毫沒了之前苦痛的模樣，反而神情自若道，「庄堯？」

小庄堯看他這樣，先是眨了眨大眼睛，面上絲毫不顯慌亂，「是的。」

卓鈺得到回應之後，先是等了一下，見庄堯沒有任何的疑問，便輕笑一聲，目光及遠道，「你這孩子倒是淡定，知道我是裝病之後也沒有露出半點被欺騙的委屈，莫不是知道我在演戲？」

庄堯搖搖頭，「我不覺得卓醫生是在裝病，你咳嗽的樣子很真實。」

卓鈺聽著，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小罐藥瓶，開了蓋，往手心到了小兩粒，然後送到嘴邊一仰頭已是將藥吃了下去。

這時，庄堯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領，表情突然傲慢無比，他輕哼一聲，問了句，「你也是來拿拼圖的？」

卓鈺擰瓶蓋，笑，「不是。」

「不是？」

「因為拼圖不在你那兒。」

庄堯奇怪的看他，忽然又露出了一副詭異的笑容，「你比我想像中的要聰明點。」

卓鈺卻搖頭，「館愚比我聰明。」

他又接著說，「你應該認識館愚才對，她那天也在電梯里。」

庄堯說，「我看到了。她和一隻貓。後來，那貓也死了，就死在我的教室里，死在我的面前。」

庄堯微微一低頭，忽然又問，「你認識她？那應該也認識那隻貓。」

卓鈺點頭，面色平靜，但仍然沒有要轉頭和庄堯對視的意思，「我一開始以為是你。」

庄堯沒說話。卓鈺又接著說，「其實我一直都被困在了特定的思維里，以為出現在現場的人和證據都齊全便就是真相。又因為你和拼圖是以捆綁的方式同時出現在我的眼前，所以我便自然而然地認為你擁有拼圖，而且就是犯人。但如果再仔細想想的話，這其中還有很多漏洞。」

「首先是出現在電梯里的拼圖。」

「館愚當時就在電梯里，她既然發覺了異樣，知道了拼圖的存在，就沒有理由不去回收。既如此，監控錄像里就不應該會出現那一塊兒白色的拼圖。我想了想，不論那拼圖是真是假，總歸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引誘我去了現場。至於為什麼非要我去現場，大概是想讓我和仙子暫時兵分兩路。」

庄堯歪頭看他，「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好像是引你去現場的那個人想讓你的貓來找我。」

卓鈺沉默了一會兒，道，「對。」

庄堯不住點頭稱讚，「一箭雙鵰。」

這個詞乍一聽刺耳得很，卓鈺又默了一下，才說，「那人大概是想讓我認為館愚和陳先林都死在你的設計下，然後留下我一人和你對峙……」

庄堯卻搖頭，語氣中竟還有些抑制不住的雀躍，「不不不，準確點說，他想讓我們自相殘殺。」

卓鈺聽這語氣，覺得心裡很不滿。但很無奈，這就是事實。他下定結論，「那個人既然這麼做了，也就說明他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你的特別。」

庄堯冷哼。

「那麼，問題來了……」

卓鈺言語未盡，忽然轉了頭過來，目光如炬，直直望進庄堯黑曜石般的眼中。

「你究竟有何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