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猛的靠近，近得陸青雲能夠感覺到男人的呼吸。他頭向後靠了靠，想要拉開二人的距離，可是頭卻磕到了牆壁。

距離在拉近，心臟在劇烈的跳動。

太近了！

那個場景，那段在那個世界的時光，開始在這個世界開始重合。

不要，他不要再……

青黑緞帶覆上雙眼，黑暗隨即籠罩了陸青雲。

陸青雲是懼怕黑暗的，由於前世的記憶他懼怕於被囚禁於任何一個狹小空間。

如今也不例外。

黑暗中的感覺更為靈敏，他感覺到男人的呼吸纏綿在耳畔。本來冷靜不動的人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

鐵鏈被弄得嘩嘩作響，手腕也被那鐵鏈劃得鮮血淋漓也不知休止。

「程軒！程軒……別蒙著我眼睛……程軒！」他大喊著，掙扎得更厲害，肩上的傷也裂了開來。

雙目可觸及的範圍變小。他就像被人遺忘在一個小小的孤島上，島嶼荒蕪一片，只余他一人在角隅中瑟縮顫抖。

「師尊，表現不好是要被懲罰的，弟子沒交代過？」男人的嗓音擦著耳畔，帶著邪肆的笑意。

一如記憶中的那人，每次都帶著十足的惡意一般蒙住他的雙眼狠狠地凌虐他。

程軒沒想到只不過是蒙住個雙眼，就徹底將那人的自尊心踩在了腳底下。可是看著那人因恐懼瑟瑟發抖的模樣，他心內並不痛快。

為什麼不痛快？

程軒咬牙，想也沒想就揪過來人的頭髮。手裡的人顫抖的是這麼的厲害，低低地嗚咽擲地有聲地砸在程軒的心口。

心煩。

程軒痛恨自己的感覺。

他咬了咬牙一把取下那蒙住男人雙眼的緞帶。

視線隨即清明，久囚的犯人終於走出了牢籠。驚魂未定的男人一雙桃目沾著水汽，眼尾紅濕。一張臉蒼白，連薄唇都因恐懼而咬上了血色的牙印。

他看著程軒的臉愣了愣，嘴角習慣性的向上揚起，想要蓋住面上的恐懼。可顯然失敗了，他的笑容古怪而不自然，看上去很醜。他張了張嘴，說話的嗓音都顫抖的厲害。

「程飛宇……」

三個字，陌生又熟悉。

喊的兩個人都愣在原地。

血瞳微縮，這個前世的名字再一次出現耳朵里是那麼諷刺。

陸青雲果然記得前世的事情！

「你剛剛叫我什麼？」程軒眯了眯眼睛，再一次確認。

陸青雲整個人頭暈目眩，分不清今夕何夕。只知道自己被囚禁在自己學生的身旁，只知道自己害怕黑暗。他張了張嘴，意識迷離半天說不出話。

可是程軒以為陸青雲在耍花樣，他直接拽過男人的頭髮逼著男人看著他。

「陸青雲，你剛剛叫我什麼？」程軒的心內不知怎麼竟然想那男人再這麼叫他一次。可是陸青雲沒有開口，只是盯著他的臉。

相視的二人心中的想法變得複雜不明，連二人自己都無法解釋。

陸青雲生怕再一次墮入黑暗中，故而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看著程軒的雙眼。

「程飛宇……飛宇……」一聲一聲期期艾艾，帶著孤獨的無助，帶著嗓音的顫抖，一下一下的打在程軒心口。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底生根發芽。

是的，陸青雲示弱了。

那人狼狽不堪，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尊者。撕去外頭那層虛偽的外殼，他像是普通人一樣會害怕，聲音里會無助。

程軒如願以償，可心裡並不痛快。

「陸青雲，叫我。」他一再下令。

「程飛宇……」那人的聲線卻根本不是他希冀聽到的模樣。

少了清冷，少了冷漠。

這根本不是陸青雲該有的樣子！

他死死揪過男人的衣襟，惡狠狠的對上男人的雙眼。

男人一雙桃目迷離，仿若深潭之水寂靜清幽。光線昏暗，依稀能看清的是他衣衫半露下那滿是創痕的肩頭。

血漬未幹，殷紅如花。腥甜的氣息仿若蜜糖一般引誘著來者。

他才想起來，這滿肩的傷是在泗水河下救他留下的。

「再叫，陸青雲，叫到我滿意為止。」他的唇觸到那滿是疤痕的肩頭。

男人的肩頭溫暖，上頭帶著藥膏的苦澀，腥甜的氣息是那麼熟悉而讓人留戀。他張嘴，吮吸著傷口的鮮血。

「程飛宇……」

「再叫。」

「程飛宇……」

「再叫。」

……

不知就這般叫了多少聲，程軒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遍，可是不管叫多少遍程軒就是找不到當初的感覺。聽到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讓陸青雲叫自己這麼多聲。

也許是消遣，也許只不過是折磨仇人的一種方式。

但是他心裡反而如針刺一般，疼的不得了。

「程……」最後一聲，男人嘶啞著嗓子再也叫不出來了。他整個人的重心都壓在了程軒的肩頭。

滾燙的鼻息擦過耳畔，程軒才意識到　　現在的陸青雲是這麼的脆弱，脆弱到自己伸伸手就能夠捏死，活像一卑微的臭蟲。　　

男人的身體燙的似火爐，失去了神骨失去了魔丹，也不過是一尋常的普通人。

……

「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弟子了。」白衣尊者立於雲階之上，手捏一枝夾竹桃有一搭沒一搭的看一眼地上跪拜的小仙，「你叫什麼名字？」

「小徒本是河內的一尾錦鯉，剛飛升入天，未得名諱。還請師尊賜名。」小仙看著那尊者眼裡心裡俱是歡喜。

「自古鯤飛躍成鵬，鵬程萬里，飛遍宇宙洪荒。」尊者說道，手中花枝一點小仙眉心，道，「程飛宇，你的名字。如何？」

「謝師尊。」程飛宇重重一拜，心內將名字念了好幾遍，越念越喜歡。

可是誰能知曉，這本是師尊親賜的名字到後來會讓他覺得這麼刺耳。

「程飛宇，你太讓我失望了。」

那日他打了一嘲笑下界人弱小的小仙，正向他慈悲的師尊邀功，可是誰知師尊反手給他的就是一巴掌。

腥氣滿腔，他帶著一臉不解跪坐在地上。看著那一臉冷漠的人，一顆心涼了個透。

師尊沒有再叫過他，那個師尊親賜的名字成為了眾小仙口中嗤笑的談資。

「什麼飛宇，一條鯉魚精還想跟鯤比？我看戰神也只是安慰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還不是這鯉魚精當真了？飛宇，還飛宇？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看戰神也不是有心收他為徒，估計就圖個樂子！」

「可不是嗎？你看剛剛戰神都沒幫他說話！」

飛宇，飛宇飛宇飛宇……

刺耳的聲音在耳朵四遭迴響。他咬牙切齒的要配的上這個名字，發了狠的修習禁術提升修為。想著等自己成神的時候要師尊收回失望的話，要那些嘲笑自己的小仙都不得好死。

可是成神的那一天，等來他的不是師尊的誇讚，而是長槍沒入心口。

「你為了修鍊，犯下如此彌天大禍。從今往後你再不是我的徒弟了，自己去天帝處領罰，否則休怪我冷漠無情。」淡淡的一句，劃清了二人的界限。陸青雲低頭看了一眼程飛宇身後被吸食得只剩下一層皮的小仙屍體，長槍再刺得深了幾分。

「師尊，我成神了……你不該誇我嗎？」滿面的希冀變作絕望，往往只需要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