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得意間，卻匆忙瞥見了門外的那人。他們猶如見鬼一般大的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

外頭天氣陰沉，光線晦暗不清。男人的影子被屋內的燭火拉長。驚雷忽見，白光如綾，男人的臉顯得有些蒼白，一雙血瞳紅光乍現，如同嗜血鎖魂的惡鬼。

「道……道長……您回來啦？」員外率先反應過來，一張滿是肉的臉上硬擠出幾分笑意上前要同男人攀談。

可誰知男人手心黑氣直逼那員外而去，嚇得那員外直接腿軟摔在地上，尿液流了一地。

「程軒在哪兒？」男人頭頂尖角猙獰，尖齒畢露，似是要磨牙吮血，將那員外生吞活剝。

員外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道士，居然原型會是這麼可怖。

尖角、血瞳、黑氣……

這分明就是魔界的人啊！他們心心念念詆毀的魔界，居然、居然真的來了！

他嚇得哇哇大叫著，想要去叫村長家救他。可剛剛那還對自己諂媚逢迎的村長早就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魔尊……魔尊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放過小的吧！」他不住地磕頭求饒，從懷裡掏出銀兩顫巍巍的遞給陸青雲，「魔尊，錢財都給您……您要多少我都給，只求您放過……」

「我問你程軒在哪兒！」血瞳如血，就這樣盯著那員外。

員外張了張嘴，嚇得一張堆滿肥肉的臉不住地抽搐。

「爹爹！小道士已經被丟下河了！」門外少女一襲綠裙，笑得正燦爛。進門的那一瞬，卻正對上了男人嗜血的雙眼。

……

身子在水中浮沉，程軒只感覺到那一如前世生命走到終結的涼意開始從指尖蔓延。

他恨，他不甘。

也不知是否此刻生命走到盡頭，前世的種種一如走馬燈般在眼前一一展現。

雲階月地，千山暮雪。雲海如浪，細軟如絮。

白衣尊者坐在雲階上，對月孤酌。目空一切，眼底如冰。他帶著與生俱來的孤傲，帶著萬年不變的孤獨。他高傲不可觸碰，卻如同月華一般讓人想要親近。

那是程軒看到陸青雲的第一眼。

只一眼，他就認定了這個人。

還是小仙的他跪倒在這位孤高尊者腳下。他帶著笑意，想要引那人看自己一眼。

可尊者只是自顧飲酒，連眼尾的一抹餘光都不肯舍下。

年幼的孩童生來第一回，這麼想要博得一個人的歡喜。生來第一回被人拒之門外。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尊者是真的沒有心。

他是那麼的渴望著他人給予的溫暖，渴望著在清冷孤寂的人世間博得一絲暖意。可是每一回都被霜頭打落，一蹶不振。

直到最後他站在誅仙台前，撕心裂肺，字字珠璣。那人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冷眼旁觀著，像是自己從不是他的弟子。

「陸青雲，你為什麼這麼冷血？」雙目怒睜之間，他對上了來人的血瞳。那雙赤紅的眼，並不是誅仙台前尊者總是目高一切的墨瞳。

他忘了，這世的陸青雲不再是尊者了……

「屏住呼吸，我帶你出去。」陸青雲一把捂住程軒的口鼻，用傳音告訴程軒。周遭的觸鬚似乎發現了自己，正一根一根的纏上自己的手腳。

而那廂程軒的身上也纏上了越來越多的觸鬚。

陸青雲咬了咬牙，魔力一引，指尖黑氣騰然炸開，纏著二人手腳的觸鬚全數斷裂。他一手摟著程軒，一手奮力在水中劃動。想要趁著觸鬚鬆動游出水面。

可那觸鬚何其靈敏，一感受到獵物要跑，來勢洶洶千絲萬縷匯作一束要衝二人刺來。

手中的魔劍掉了個個兒，直擋向那觸鬚，相擊之時激起一大串泡沫。陸青雲視線一陣模糊，觸鬚直接順著劍扼住了他的手腕。

身側的程軒顯然不能在水下待太久。他捂著嘴的手不住地要鬆開，咕嘟咕嘟的水正往他口鼻里灌。

再這般下去，程軒他會……

陸青雲心裡罵了一聲，正要再一次揮劍。

可回神之時卻見河裡的人蛹忽然動起來，張著血盆大口要衝程軒咬去。

血直接將河水染紅，一絲一縷脫離了陸青雲的手腕，紛紛穿透了他的右肩，大快朵頤著新鮮血液。鑽心的疼痛讓陸青雲手裡的魔劍差點脫手，他咬著牙死死的閉著嘴忍著疼。握著魔劍沖著那觸鬚就一劍揮了過去。

口鼻里熟悉的鹹味讓程軒神智稍清，他睜開眼正對上了男人慘白的臉。眼前的人神色仍舊如前世一般清冷，可與前世截然不同的是男人受了傷。

他張了張嘴剛想問些什麼。

回神之時，自己已然被人拖上了岸。喉口裡還殘留著腥臭的河水，程軒大聲的咳嗽著，這才將水給咳出來。

死裡逃生的師徒二人，這麼些天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坐在一塊兒。沒有心內的埋怨，也沒有復仇的陰謀，只是單純的坐在一塊兒喘著息看著那吃人的泗水河。

「師尊，你怎麼樣了？」程軒轉過頭，看見了上了岸後一直坐在岸邊悶聲不語的陸青雲。他記得陸青雲的肩膀被觸鬚穿透了，趕緊上前要幫陸青雲看傷口。

可誰知道陸青雲突然側過身避開了程軒要替他看傷勢的手。眼底的提防疏遠，讓程軒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尷尬無助的揚在空中。

「我……沒事。」

男人聲音還帶著些顫抖，他分明是疼的厲害的。前世他就知道這觸鬚本是仙體法術構成，不管是仙是魔被傷到都難以恢復。可是即使那麼疼傷的那麼重，陸青雲都不肯讓自己看。

他果然還是和前世一樣看不起自己。

程軒苦笑了一聲，收回了他的手，道，「我忘了，師尊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會受傷？」

陸青雲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心裡在暗自慶幸著自己穿了黑袍，即使鮮血染透黑袍也能蓋住他的傷口。

蓋住他心裡那份千不該萬不該有的想法。

這輩子自己怎麼能再讓程飛宇和自己的關係變質？這輩子的程飛宇不能再喜歡男人了。他上輩子就是因此和程飛宇沒有界限才會……

陸青雲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那份心思，深刻的懼怕著自己心思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