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兩腳獸死了。

死了之後變成了一動不動的，一聲不響的，甚至還有一點點臭臭的。

另外兩隻兩腳獸不知所措地圍著毫無生機的同類，聽到些許動靜就如天崩地裂一般驚恐地抬眼望來，面容如同爬上蛆蟲一般腐爛扭曲，毫無血色，有一隻甚至連腿都開始發軟打著哆嗦，多麼可笑。

可是艾伊笑不出來。

他獃獃地注視著那雙躺在地上的不再走動的腿。

意識到她的生命被剝奪後，艾伊的心臟在猛烈地抽搐，像是血肉開始四分五裂，有什麼異樣的東西拼了命地想從深不見底的地方鑽出來。明明之前司逆造成的傷疤已經完全癒合，那裡的肌膚潔白無瑕，完整如初，為什麼現在卻隱隱作痛？

艾伊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睛，逐漸從撕心裂肺的痛感中抓住了自我，猛地緩過神來，如脫水之魚般大口大口地喘氣。他不願再看見那副沒有一絲生命氣息的屍體，獃滯的臉上剎那間露出一副倉惶失措的表情，緊接著就逃到了司逆身後，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孩子一樣躲在他的大腿後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司逆擋在了他的身前，無視了二人警惕恐懼的目光，向他們走去。

走得有些慢，因為左腿上多了一隻小惡魔掛件。

司逆來到屍體面前，俯下身來細細觀察，臉上沒有浮現任何特別的情緒，像是司空見慣一般。

這一幕落到另外兩隻兩腳獸眼中，使他們無聲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沒有愚蠢到因為林書蘭死在司逆房間里就大呼小叫，因為他們不約而同地認為如果有人能引領他們走出這一層冥獄，那麼那人只可能是無時無刻不保持著沉著冷靜的司逆。

司逆在觸碰屍體時依然從容不迫，冷酷得完美無缺。沒有人敢質疑他，他們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不配。

顯而易見，林書蘭死於鈍器擊中後腦勺，從她微微凹陷下去的後腦勺以及後腦勺大片血跡可以看出。司逆又碰了碰她的皮膚，沒有完全變得僵硬，還存留著些許溫度，可以看出她是在他們離開房間後沒多久死在了這裡。

司逆最後一次審視了這具屍體，才開口詢問二人：「什麼時候發現的？」

楊桀尚在發懵，遲疑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正欲開口卻被丁牛謙搶了先：「應該是那個女人幹的！」

司逆微微眯起眼睛：「為什麼這麼說？」

丁牛謙指向杏露的房間：「我的房間就在她對面，我睡得很沉，直到剛才出門和楊桀撞見前不久我才醒過來，在那之前我迷迷糊糊聽到一聲對面傳來的開門聲，她應該起得比我們早，但是我很困就又睡回去了，後來不知怎麼醒過來一出門就看見變成這樣了。」

司逆的目光掃向楊桀，楊桀不用說明也直到他在求證立馬說道：「我是聽到隔壁發出尖叫聲才醒來的，我……我習慣裸睡，穿好衣服才出門查看，然後就發現小妹妹她……唉……」

楊桀難過地咬了咬唇，眼神黯淡無光，眼角似乎有淚光閃爍，他無力地注視著屍體，眼看要嚎啕大哭一場，馬上被司逆打斷了醞釀已久的情緒：「所以你出門時看到丁牛謙了嗎？」

「啊？」楊桀回過神來，撓著後腦勺細細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好像我和他差不多時間開了門出來。」

丁牛謙聽到司逆問話大吃一驚：「你該不會在懷疑我吧？我哪有理由殺她啊！」

司逆沒有理會丁牛謙的怨氣，繼續不帶感情地問道：「杏露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能來到這裡總不可能是因為殺人吧，這麼可憐的小女孩才幾歲啊我怎麼可能捨得殺她啊……」丁牛謙惱火地為自己辯解，聽到司逆問話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我看她和小妹妹走得挺近的，一定是她利用了小妹妹的信任……」

話音剛落，高跟鞋的踏踏聲從眾人身後傳來。

「嗯？大家聚在一起是為了什……」

杏露溫文婉雅的聲音在看到屍體的一瞬戛然而止，姣好精緻的宛若高品質陶瓷的臉上彷彿出現了一絲裂痕，她無意再去維持一副和藹可親的笑顏，周身的氣場驟變，彷彿春去冬來一般，眼角溫柔的她看向他人的眼神頓時冷了三分。

楊桀最先開口：「你之前去了哪裡？」

問話太過直白，裹著濃濃的懷疑，杏露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坦然地回答道：「我一起床就去了船長室。」

「我們剛剛就在船長室，並沒有見到你。」

他第一次聽到司逆說話那麼急躁。

艾伊聞言抬眼望瞭望司逆，他看見司逆背對著楊桀和丁牛謙二人沖杏露眨了眨眼睛。

聽到司逆否認，杏露泄氣般地嘆了一口氣：「我之後去了桅桿，我站在高處的時候看見了你們。」

「桅桿的升降儀需要船長室的鑰匙才能啟動。」丁牛謙說道，冷冷地看向杏露。

杏露笑道：「我為什麼不能先拿了鑰匙去啟動升降儀再把鑰匙還回來？」

司逆接著道：「鑰匙已經很脆弱了，我不覺得它能插入鑰匙孔。」

杏露反問：「那你試過嗎，你的感覺不足以說服人。」

「不要再狡辯了！」楊桀似乎受夠了杏露的無力狡辯，氣急敗壞地走到杏露跟前揮拳打了杏露的右眼，直接把人揍得摔倒在了階梯上，「你為什麼要殺了小妹妹！」

杏露吃痛地捂住右眼，周邊的皮膚有些微微滲血，她恨恨地看著楊桀，非常無奈道：「因為想要透過這場試煉只有自相殘殺。」

楊桀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你說什麼？！」

「甲板上的文字你們也看到了，那其實是一個很基礎的邏輯學問題，只要假設同一個人寫下的語句全部正確或全部錯誤就能推出正確答案，而正確答案就是只有每天獻祭一人給海洋，我們才能活著離開這艘巨輪。」

杏露說罷，船艙里寂靜無聲，只能聽見楊桀一人近乎紊亂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楊桀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從慢慢從地上爬起的杏露，隨著一聲怒吼攢緊了拳頭，眼看下一秒又要揮拳砸向杏露，司逆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先冷靜一下。」司逆難得勸人，他用雙臂緊緊拴住了楊桀，不讓他繼續傷害杏露。

「你就算要殺人，為什麼要殺她一個無辜的小妹妹？」楊桀眼睛漲得通紅，拳頭還在空中發泄般地揮舞，因為被司逆緊緊扼制住，雙腳在地上打了滑，竟是跌倒在地顯得非常狼狽。

「就算真得需要自相殘殺，你也不應該殺她啊！」說著說著，楊桀帶上了哭腔，一個大男人竟是哭得稀里嘩啦。

「殺我多好啊……我根本……根本沒資格再活下去的……」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了一聲無能為力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