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擬像

那天傍晚，古怪和阿宴約了去看《圖形社會與數據崇拜》主題裝置作品的科幻展。

穿過花木夾峙的甬道，他們的眼睛馬上被各種消費圖騰的後現代景觀所填滿。

二和點陣不停地閃爍，商品浪潮席捲而來，衝擊著被物慾所支配的頭腦意識。

眾人都迷醉在一種真假難辨的微醺感之中，面對虛擬的全息投影形象，就像是在面對被商品符號泛濫之後甜蜜地淹沒的事實。

直到從光怪陸離的黑色預言中驚醒，才帶著過度消費的疲憊感大聲驚呼，蛇在爬我。

後知後覺地回到現實的玻璃大廳，大廳中央琉璃穹頂之下，白色光線碎成大片。

無拘無束的新奇感，從展館的四面八方輻射而來。

掉幀的剪輯視頻中拖著重影的片段，投射進你恍惚的眼瞳，你微微張開嘴唇。

平復狂亂的情緒，等待自身對驚愕的消化。

刺穿感官體驗的電子與光子的對應體，在你的大腦中引發了一場場持續地內爆，內爆之後，逐一湮滅。

但由大眾媒介所形成的景觀叢林里的「擬像」，依然具有蔓延成災之勢，朝生暮死，暮死朝生，令人心緒不寧。

阿宴走到被命名為《擬像》的裝置作品面前，停住，伸出手。

他的手指，剛好指在封裝在透明玻璃里的說明性文字上，念出聲來。

像是有意念給站在他身邊的古怪聽。

「媒介是人的延伸，而人同時又受媒介的控制和操縱。——《鮑德里亞與千禧年》」

古怪問阿宴，「你怎麼看待這個作品？」

阿宴反問，「你是說擬像？還是說媒介？還是說這個作品對於模擬社會的還原如何？」

古怪看著阿宴很認真地說。

「想想你自己，如果有一天，有幸超脫了物慾消費、大眾媒介和個人妄念，是否仍在這種操控之中。」

阿宴皺了皺眉回答，「我不知道。」

然後又問，「這件作品的作者知道嗎？」

古怪說，「他知道的。」

阿宴問，「答案是什麼？」

古怪說，「答案是，我們都是被現代文明所圈養的動物，卻掉進了後現代的陷阱里。」

阿宴問，「你的意思就是，只要有媒介存在，人永遠都逃離不了「操控」嗎？」

古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

「文字也可以理解成一種媒介。操縱文字製造幻想的人，本身也被文字製造的幻想所操縱。被幻想所折磨過的人，同時也明白，怎麼用這些幻想，繼續去折磨別人。」

阿宴問，「你說的「幻想」是什麼意思？」

古怪笑著看著阿宴說，「我剛剛所說的幻想，就是此刻站在這裡的你。」

阿宴聽到這裡，像是墜入雲里霧中。

同時心臟一下子，也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似的，緊張得開始一陣接著一陣，狂跳不止。

阿宴壓制住緊張，揉著眼睛，再次看向封裝在透明玻璃里的作品介紹卡片，笑了出來，轉身看向古怪說。

「我現在才發現，卡片上寫著你的名字。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嗎？還是說，這就是你的作品？」

古怪摸著玻璃說，「是我的作品。」

「上個星期，我每天都呆在展館的工作室里，一直在準備今天的展出。」

阿宴用羨慕和欽佩的眼神看著古怪。

「很厲害，但一般的上班族做不了這些吧？」

古怪之前在監獄裡，和阿宴說自己只是一般的上班族。阿宴依舊對古怪抱有強烈的好奇之心，古怪現在改口說自己還在上學。

阿宴想問他在哪個學校，是國內的美院還是在留學？

但還沒問出口，就被古怪打斷了。

古怪抓住阿宴的手腕，湊到阿宴的耳邊小聲地詢問他，「我們能不能親一下？」

周圍人來人往，聲音嘈雜，阿宴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滿臉通紅，不敢應答。

古怪把手勾在阿宴的脖子上，摟著他的脖子，把他抵在角落裡的牆角，摸著他的嘴角，看著他的眼睛，再次認真地詢問。

「阿宴，我們…可不可以…親一下？」

阿宴說，「去沒人的地方悄悄親。」

古怪微笑著拉起阿宴的手，往展館的走廊裡面走去。

阿宴以為古怪會帶他去洗手間或者直接出去，總之去沒有人看得到的地方。

他們拉著手來到最裡面的休息間。

古怪說這裡是他之前的臨時工作室，不會有人來的。

阿宴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到什麼程度，又興奮又緊張，既期待又有點手無足措。

休息間里的隔音似乎很好，進來之後幾乎聽不到展館外面的喧囂，空氣突然變得好安靜。靜得好像聽得到對方的心跳聲。

聽著對方咚咚咚的心跳聲，阿宴感到一陣驚喜，原來古怪也是有心跳的。

他是活生生的人，真好。

我好想抱他。阿宴大概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已經滿眼慾念。

古怪把門關好之後，轉身拉著阿宴的手，來到沙發上坐下。

剛坐下，阿宴就感受到古怪湊近自己時鼻息的熱浪。接著他柔軟的雙唇，就印了上來，淺淺的觸碰，溫柔至極。

阿宴心中虛無縹緲的古怪，在彼此的親吻中，完全真切了起來。

一瞬間，熱情涌溢。

阿宴在雙唇相觸的興奮之餘，一隻手捧住古怪稜角分明的臉。

一隻手把他凌亂的鬚髮別向耳後，想要撬開他的牙齒，索求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