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城南，離呂宅最近的一座廟，名「裏海仙廟」，香火鼎盛，人流如潮，且大多是青年男女。

我與朝邑化作尋常女子隨人群進入廟內，見入廟者腕間都系有一個紅絲帶，因問朝邑是何意，朝邑道：「神樹上的姻緣簽都是由紅線系的，凡間有個傳說，如果上仙應允所求，就會取走紅絲帶，再有，掌情緣的仙靈比較特殊，若附人身，繫上紅繩，便可留住仙君，也有個好兆頭。」

我聽了覺得有趣，笑道：「說的這兩樣都不像我師父會做出的事，也不知是怎麼傳出去的。」再看那香火之上果然供奉著一個紅衣仙君，眉目清新飄逸，額間紅寶石閃耀奪目，竟真與九州師父三四分相似。

我們取了幾炷香，學著他們的樣子點燃，朝邑跪下拜了三拜，見我還站著，問道：「月亮，怎麼傻站著？不給仙尊拜拜嗎？」

「在我們那個時代，輕易不給人下跪，若是當神明的話，得有所求，才能跪啊。」

「那個時代是哪個時代？月亮，你說的話好奇怪，做的事也跟我們不一樣，有時候感覺你膽子很大，什麼都不怕，但又感覺你也挺怕仙尊的。」

我呵呵一笑，捏著燃起的香在神像前徐徐跪下：「朝邑，那不叫怕，叫敬重，學生敬畏師長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朝邑傻乎乎地說道：「月亮，你怎麼又肯跪了，這麼快就有事求仙尊了嗎？」

我微微一笑，「他是我師父啊。」說完鄭重地磕了三個頭，將香插入香爐中，口中念念有詞。

抬頭間，只見神像眼睛如日光照耀寶石，閃射出極璀璨的暗紅色光芒，稍縱即逝，卻把朝邑嚇得半死，又重重磕了幾個頭，「見過仙尊。」

我怕引起別人的注意，低聲對她道：「朝邑，小聲點，師父已經走了，」然而廟裡有幾個眼尖的已經激動地叫起來：

「剛剛神像的眼睛亮了你們有沒有看到——！」

「真的假的！？騙人的吧——」

「真的——！！！！我也看到了！就在那裡！那雙眼睛發光了！紅色的——！」

「我也看到了！還以為眼花話了！」

「神仙顯靈啦——！」

「大家快叩拜神仙啊——！神仙下凡了——！」

廟堂里的人無論在幹嘛，都放下手頭的事齊刷刷下跪，不住地磕頭，我見場面有些失控，忙拉起朝邑往外走，結果廟堂外也跪倒一片，還有人不斷進來，我與朝邑險些被人流衝散，幹脆抽身飛到廟頂上，人們還在交相傳遞「神仙下凡」的信息，只眨眼間的功夫，整條街的人都衝到廟前跪下，放眼望去，眾生拜服，渺小如斯，宛若帝王駕臨，百官朝拜，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問道：「朝邑，他們為什麼這麼崇拜師父？他們有的都不清楚事情的真假就跟著跪了....師父的仙廟很多嗎？」

朝邑笑起來，似乎我問的問題讓她發笑。「月亮，只要有仙籍的都有香火供奉，仙階越高廟宇越多，有下仙、仙君、上仙之分，下仙有四個階品，按仙丹的修鍊從下往上化分為綠、藍、青、黃，仙君有三個階品，為橙、紅、紫，上仙是銀仙、赤仙、金仙，再往上就是神了，裏海的兩位仙尊都是金仙，所以仙殿神廟不計其數，裏海仙山又叫半神山，是無數仙家嚮往的修仙的福地，但裏海的兩位仙尊性格都有點....特別，所以 很少有外仙能上裏海，若非我等隸屬仙尊轄內.....」

「朝邑——！」我突然大叫。

朝邑後半句話被硬生生掐斷，拍拍小胸脯：「哎呦，月亮，又怎麼了？」

我的眼睛發光，亮亮地盯著她，急促地說：「快快快，幫我看看，我是什麼仙階。」

「......」

廬州橋頭樹下，一個簡易小攤，攤前兩仙，一仙躊躇滿志，一仙茫然失措。

「這樣真的行嗎？」懷疑。

「月亮，你現在的仙力連仙丹都驅動不了，我怎麼幫你看呀，只有儘快履行仙職幫凡人牽緣才能增強法力。」

「暈，神仙還要真的工作？那些一睡就睡幾百年的不早就被踢下凡了嗎？」

「情緣仙本就與旁的仙不同，修鍊方法也不同，若不加緊修行，很快就會被淘汰，月亮你是有天大的福氣，有仙尊幫你撐著，不然以你這般荒廢，別說修仙丹，原本的仙基都會消失。」

「.....可我見師父也沒怎麼幹活呀。」嘀咕。

「你有仙廟嗎？」

「.....」

「那也不需要像個江湖術士一樣擺攤吧，我可不喜歡這樣拋頭露面。」掙扎。

「你有仙廟嗎？」

「......」

選的地方挺好，人流量大，但很少有人停下來詢問的。

「要寫個招牌，不然他們都不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我傻坐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

朝邑聽得眼睛一亮，忙去買了紙墨筆，還帶回幾個黃罈子。

我將紙鋪好，提筆，卻不知道寫什麼，朝邑將頭湊過來，「隨便寫個唄，比如姻緣一線牽什麼的。」

俗是俗了點，但簡單易懂，我邊寫邊說：「你在喝什麼這麼香？給我留點。」

「哦，這個啊，那邊有個酒館剛開業，免費送的，我順手多拿了幾壇。」

「順手拿幾壇？」我笑，手下沒停，「我看你是差不多全拿過來了吧。」

朝邑憨憨地笑，從懷裡拿出一個小袋子，蹲下一邊掏一邊往攤子下的遮簾里塞：「仙尊說過凡人面前不可輕易施法，上次就因為喝酒誤了事，這次再讓仙尊知道我用法力偷酒，就真的把我趕出裏海了，好月亮，這些都給你，可不許告我的狀。」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把遮簾下塞得滿滿噹噹，不由失笑：「人家剛開業就要被你偷倒閉了。」

「才不會呢，剛剛我聽得真真切切的，這家新開酒館的東家很有錢，他們都說他富可敵國，怎麼可能因為我偷了幾壇酒就破產了.....」她捧著罈子猛灌了幾口，意猶未盡地砸吧嘴：「聽他們說還姓錢，姓錢的人肯定很有錢。」

我將寫好的紙掛起來，隨口應道：「照你這麼說，姓黃的人都是皇帝咯。」

朝邑趴在攤子上，呵呵笑：「做這裡的皇帝有什麼好，做這九州的皇帝才厲害呢，能把九州統一的皇帝....」她狠狠打了一個酒嗝，拍了拍胸脯，繼續道：「可直接升上仙哦~直接升.....銀仙還是赤仙來著？」

夏末初秋，天高。

我用手將掛上的紙捋平，手指劃過那個緣字，心跳的節拍雖風而亂。

「既然統一九州就可以升上仙，為什麼沒人去做？」

朝邑抬頭，指著天，一臉神秘。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望見空曠遼遠的天際。

「小螞蟻，別賣關子了。」我嘆氣，這傢伙總喜歡在我著急的時候扮傻充楞。

「因為仙尊啊。」

「師父？」

「人間有九國，被分為九州，天之上，有九大仙山，每座仙山都被一大仙族統領，除卻那些修為高的散仙，幾乎所有的仙都隸屬這些仙族，雖有規定，只有人族才能統一九州，但為防妖族魔族暗中使壞，每個國家都信奉一個大仙族，久而久之，就形成一個共識，大仙族守護王室，王室供奉仙族，從守一國變成守一族姓，而封域國供奉的就是裏海仙，裏海仙尊是不允許有人顛覆王室，其他仙族也是一樣的.....其實也不一定啦，如果仙族想換個王族，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仙族不會過多參與人間的事，總之差不多是這樣了。」

我摸過一個酒罈，有些悵然若失，「原來是這樣啊，要跨過九大仙族統一九州，怪不得至今沒有人做到。」

「天都要黑了，怎麼還沒有一個人來。」朝邑喝得微醺，臉蛋紅彤彤的。

「我去買個東西。」我站起來，心裡還有些鬱郁的，再看朝邑的模樣，不由苦笑，他們看到兩個酒鬼擺攤，來光顧才奇怪了。

再回來時，我已經煥然一新，紅衣紅裙，長發披肩，頭戴一個紅紗斗笠，容顏半遮。

朝邑哇哇叫，「好看好看，但是為什麼要戴這個？」

我重新坐下，將桌下的酒罈全搬到攤子上面，擺整齊，「你把從情聖那順來的幾壇酒拿出來。」

朝邑如臨大敵，「月亮，你想做什麼？」

紅紗下，我眨眨眼睛，理所當然地說：

「賣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