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鳳茹挽這一生，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拜過師尊與帝王。

可如今，她匍匐在地，彎下一貫挺直的脊背，低下高貴的頭顱，一字一頓的，講出求的字眼。

不間斷的雨滴落下來，用力砸在她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她抬頭望過來，這一瞬，眼底風華，漫天彌散。

曾經無數次交手令墨曜無比明白眼前之人的個性，這麼多年，她雖然尊稱自己大祭司，禮節分毫不差，眼裡傲氣卻沒有淡過半分。

即使是為了擎天，為了那個她一直在追尋和等待的人，她也沒有求過自己半分。

可如今，她竟然用了求這個字？是發生了怎樣的事？

深褐色的瞳仁里劃過幾分深深淺淺的愕然，墨曜歪了歪頭，目光仔細審視著眼前之人，似是在猜度，抑或斟酌掂量。

等了許久都不見墨曜出聲，鳳茹挽有些無奈，「大祭司，這樁事於你而言，不過舉手之勞。」

可不是舉手之勞嗎？憑藉墨曜如今的靈力，輕而易舉就做得到。

可是她啊——

已經衰弱到連這樣的能力都沒有了——

抬了抬手，墨黑色的祭司古袍拂過眼前，陡然，周圍一丈之內的雨都停了。

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隔絕在外，鳳娘子僅僅是瞥了一眼，就能夠感受到那股子駭然的力量。

是能夠超脫自然之力的強大啊——

墨曜到底是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才得到如此強大的力量呢？

「那麼，」沉沉的語調響起，「鳳茹挽，說說你到底想求什麼呢？」

被打濕的額發黏成一縷一縷的，貼在臉頰上，身上衣衫亦是透濕，然而鳳娘子的神色卻極盡柔和安寧。

她啟唇，一字一句，落地有聲，「求大祭司，將疆寧身上所有的鮮血和罪孽，都加於我身。」

什麼？

墨曜陡然愣住，神色一轉，頗有幾分不可思議:「鳳茹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身為帶著記憶的輪迴之人，兩人都無比明白因果報應這回事，種因得因種果得果，有什麼樣的因就得什麼樣的果，這是自然現象。

而那個鮫人少年，雖然眸色純粹，卻分明一身鮮血，滿手罪孽。

最可怖的是，他那一身鮮血皆是被同族之人染就，即使鮫人沒有輪迴，可到底……還是有因果的。

等待他的，會是無窮無盡的報應。

然而鳳茹挽居然說要以身替之？

「不能夠再清楚了——」

鳳娘子大笑起來，笑的眉眼都彎成一線，好看的熠熠生輝，「大祭司，三萬年了，我們都是一直孤身一人，你等你的人，我也在等我的人。」

「我們都知道，生命不過是過客，不要與任何凡人留下牽扯。」

「可是那個孩子……」

眼神驀然染上幾分暖意，鳳娘子嘴角含笑，輕輕搖了搖頭，「整整三萬年，他是唯一能夠打動我的人即使他是鮫人。」

「那一身血腥罪孽皆因我而生，他的眸色也本就該純粹無暇，大祭司，就讓我……以身償還了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