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少年略一失神，身子微微踉蹌了一下，單薄的後背抵在冰冷堅硬的牆壁上，再次垂眸，遮下眼底失態。

這個鮫人……說的並沒有錯，每一個字都沒有錯。

他這一身罪孽，滿手血腥，一分一毫都不是假的。

那麼……他這又是在奢求什麼呢？原諒嗎？

呵！好笑！

且不說族人能否原諒和接納他，就是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是嗎？」

那道清冷的聲音繼續響起，年輕的女巫者伸手環著身側男子的腰，冰雕般肅穆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那麼你還呆在這裡，又想做什麼？」

「在我眼皮子底下處置他嗎？」

復國軍之中賞罰分明，且不說蛩如今被罷了情報使的職位，即使身為情報使，也是沒有任何資格動用私刑的。

有這個資格的，只有海皇陛下和巫者大人。

「蛩不敢。」

聽出女巫者話里餘音，鮫人驀然搖頭，幹脆利索的起身，沖身後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便齊齊消失在夜色里。

視線在幾人離開的方向定了一瞬，一身紅褐色長袍的清冷女子便低低的嘆了口氣。

哪裡都有敗類，這話委實是不假的，不論是海國還是人族，亦或是曾經身為位列仙班的翼族，其中總有一些人，心術不正，居心叵測。

海國的子民又因著被人族奴役欺侮太久，心裡本來就怨憤頗深，再加之上次的凝碧之死和復國軍據點的覆滅，更是激起了族人的憤恨。

這仇恨是好，也是壞啊——

若是被仇恨蒙蔽雙眼，便很容易走火入魔，違逆初心。

就像蛩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抬眼，一雙清澈見底的碧眸望過來，澄澈幹凈，絲毫不像手染血腥之人。

女巫者見此，略略吃了一驚，然而再定睛去瞧的時候，還是能夠清晰的看到這個少年的一切過往。

令她最不明白的是，明明他害過那麼多的族人，又為何身上沒有半分黑暗的味道，有的只是無盡的清明澄靜。

「疆寧。」

女巫者低眉，莫名的笑了笑，「那麼，疆寧，你願意跟我回去嗎？願意的話就過來，幫我扶著他。」

他——是指女巫者身邊的那個男人。

那麼，自己又該不該願意呢？

「不是束縛你留下來，」見少年遲疑，女巫者嘴角的笑愈發擴大，甚至隱約可見幾絲愉悅的味道，「只是我以海國巫者的名義邀請你，回家去看看——」

家？回家？

歪了歪頭，少年好看的碧眸劃過一抹疑惑，卻始終是動了，好在鮫人的修復能力一貫強悍，這麼一段時候，已經足夠他恢復到一半。

家啊——

又真的能回得去嗎？

接過依靠在女巫者身上的男人，少年照例垂眸，視線不經意間掃過男人略顯蒼白的面容，目光一頓，陡然掠過一絲詫異。

這是——

「你居然綁了他？」

少年聲音帶著幾分晦澀的喑啞，直直望向女巫者，眉眼是止不住的詫然。

「綁了慕天的持有者，不是令海國和人族的關係更加雪上加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