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就在大皇子看著空蕩盪的私庫沉痛之際，夏黍卻窩在風懷閣里的羅漢榻上抱著茶盞笑意盎然。

「賺了不少？」不知何時張廷焯已經翻身進屋，無比熟稔地跟著坐過來。

夏黍雙腿盤在羅漢榻上，吹了一口熱茶，轉頭笑道：「沾二皇子福氣。」其實張安清的故事不假，不過那個『土地神』的所在並非無頭山，什麼『刑天之地』都是他自己編的。從他下令讓玄天門傳謠大皇子心懷仁德濟世愛民的同時，暗中就已經開始了採購岩國附近米糧的動作。一開始擁在米鋪門口等著買米的平頭百姓，基本都是玄天門中的門徒，後來一石激起千層浪，只需要稍稍誇大些北邊的災情，很多地方的米糧自然就被搶購一空了。

那村子本來就是玄天門在岩國的一個站點，否則夏黍也不會一口咬定這裡。無頭山上的陷阱都是玄天門下的眾人連夜合力布置而成的，故意要製造出這個村子與世隔絕的模樣。

夏黍自炒自賣，當真從中狠狠撈了一筆！

「不敢。」張廷焯向夏黍一舉茶盞，別有意味地一笑。

電光火石之間夏黍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同樣別有意味道：「想必二皇子也沒虧待自己。」怪不得這次搶購熱潮空前，速度之快，涉及範圍之廣，原來這人已經暗中摸清了他的路數，收購米糧的時候也沒含糊。

張廷焯輕啜一口，道「比不得。」言下之意是自然沒有夏黍賺地盆滿缽滿。

「哎，確實比不得。」夏黍嘆口氣擱下茶盞，「我要賺錢養活一個門派一支軍隊，手下好幾萬人呢，賺進來的銀子摸都摸不著轉眼就被長老給支出去了，哪像你，賺了全肥私庫，宮人的月錢都是岩皇在管，手頭寬裕。」言罷伸出左手。

「你這是何意？」張廷焯看著懸在半空中的那隻手問道。這才賺了不少，難不成這人當真臉皮厚到如此地步？

夏黍在很久之前就不曉得臉皮是個什麼東西了，當下理直氣壯道：「鬼公公被你收買了吧？我過日子不容易，都是自己人他還收我那麼多賄賂，你說你該不該給我銷賬。」

「我從不曾收買他。」張廷焯伸手在夏黍左手上不輕不重打了一下，「所以你這筆賬沒得銷。」

「真…不曾？」夏黍睜大了眼睛。鬼公公身上有不少蹊蹺之處，又對他格外關照。前些日子夏黍用骨扇敲他頭頂那一下，是使了些細微手法的，就是尋常練家子也不一定能躲過去，鬼公公卻避得非常自然，是以夏黍對這個深宮中的太監又多了幾分懷疑。

張廷焯肅然道：「對天發誓，絕不曾收買。」

夏黍看了下自己空蕩盪的左手，又看了看一臉『絕無欺瞞』的張廷焯，嘆了口氣，又抖了抖左手：「那公差費總該有吧？」

張廷焯扯了扯嘴角：「此話怎講？」

於是夏黍扳著手指頭開始一項一項數起來：「僱人傳播謠言的費用、從各地趕來哄搶米糧的車馬費、租用做戲場地的費用，還有，你以為喬裝打扮沒開銷？」

張廷焯揉了揉眉心，越發覺得這人是掉錢眼了出不來了，隨口問道：「所雇何人？」

夏黍端坐正色道：「江湖上十大宗派之一——玄天門門眾！」

張廷焯：「.……」在遇見夏黍之前，張廷焯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在江湖上威望頗重，呼風喚雨的掌門會是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張廷焯默默看了一下空蕩盪的腰間，他確實沒想到這樣出趟門也能破財，只得道：「你自己來取吧。」

夏黍點點頭：「你就掛在屏風上吧，免得好找。」

張廷焯：「.…..」

第二天夜裡夏黍溜去摸金子的時候差點吃了張廷焯寢宮窗外散魂釘的虧，夏大門主心裡很不爽暗暗腹誹張廷焯小心眼兒，於是第三天夜裡張廷焯夜起時差點一腳踩上不知何時挪到榻邊的散魂釘…

有了米糧，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護送米糧的軍隊五日後就直接北上，大皇子可算鬆了口氣。安驀瞅準時機不大不小發作一頓，倒是讓大皇子更疼了，一連兩日二人竟是連房門都未出半步。

夏黍解決了軍隊過冬的問題又多了好些余錢，心情自然更加愉悅非常。一路上哼著小曲兒在鍾黎宮四處溜達，卻遇見了鬼公公一向帶在身邊的小太監安慶。

安慶見了夏黍行禮：「夏黍公子，大皇子正遣人四處找您呢，都在子華閣候著。」

夏黍心中遺憾偷吃不到今天的蟹黃玲瓏包了，面上笑得春風拂面：「還請小公公帶路。」

夏黍只當解決了大皇子燃眉之急要去領賞，誰曉得賞沒有，事兒倒是又給他安排下來了。

「明日本皇子將請自動身前往北地，這事兒就交由你負責了。不懂的，驀兒你可提點著些。」說前半句的時候大皇子還有個正形，說後半句的時候卻直接摟住了站在一旁的安驀的腰，將臉貼了上去。

既然岩皇將這事兒安排給了他，那麼張茂源認為無論如何都應該將戲演齊全了，既然要博一個『仁德』的名聲，那麼他就親臨北地好好做個樣子！

安驀笑意清淺，一手搭在大皇子肩窩上，輕輕按著。隨著安驀的動作，沒攏嚴實的衣襟時不時露出一小塊兒雪白的肌膚，上面印有曖昧不堪的印記。

鬼公公立在桌角研墨，眼觀鼻鼻觀心。

夏黍見慣不怪，心想他的賞多半就是這安驀小公子給挑撥沒了的，於是面無表情謝恩領命。原本被他呈給大皇子的宣紙，饒了一轉，還是原封不動回到他自己手裡了。

大皇子又口頭表揚幾句，就揮退了夏黍。

退出門口的時候夏黍看見了正候在門外送午飯的寒煙翠屏二女和另一個見著眼熟的宮女，三女皆俯身行禮，夏黍還禮。

迴風懷閣的路上，夏黍心裡不禁有些期待——這下子大皇子一走，不曉得好多人要露出本來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