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黍替大皇子出的主意不是別的，正是天底下最最來錢路子——開花樓！滿樓紅袖招，招的又豈只是白花花的銀子？

骨扇被搖得生風，夏黍帶著通行牌，老神哉哉出了皇宮。這漸冷的冬季，饒是中午的日頭，太陽也有些蔫蔫的，夏黍不由得緊了緊披風，瞅准一家聽起來頗有人聲的小酒樓，不緊不慢地踱了過去。

許是夏黍這身狐狸毛太過華貴，驚得店小二忙不迭將剩下的最後一張桌子擦了又擦。周圍投來或驚異或驚奇或驚懼的目光。夏黍坐下笑了笑，解下狐狸毛披風仔仔細細疊整齊了放在桌子上露出裡面洗的發白的藍色布衣，接著左腳勾過另一條長凳踏在上面，左手抵在膝蓋上，抖著放在地上的右腿，地痞派頭十足。他操著一口不知來自何方的土氣鄉音道：「來壺燒刀子！二兩牛肉！一隻燒雞，燒雞給我挑只屁股大的嘞！」

店小兒一愣，高喊「得嘞！一壺燒刀子！二兩牛肉！還有大屁股燒雞！」轉身操持去了。

見眾多目光仍舊聚集在這裡，夏黍忙一手撫在那披風上，操著一口不知從何處學來的土話對圍觀眾人道：「這是我家祖上載下來的狐狸毛嘞！要留給媳婦兒的喲！給五兩銀子也不給賣嘞！」

「小伢子！這麼寶貝這個披風，怎麼不見你的小媳婦兒吶！」一個小商人模樣的男子隔著兩桌喊打趣道。看樣子還是行遠路的商人。一顆光頭鋥亮，生得肩寬膀圓，這一身吼底氣十足，應該還是個有些拳腳功夫的。

夏黍雙眼一瞪：「他奶奶個熊！我也想見見我小媳婦兒長啥模樣咧！」

那商人有道：「指不定是豁牙大花臉！嚇得隔壁老母雞都不下蛋！」

夏黍：「你個老亮瓦子老殼曉得個甚呢！你媳婦兒才嚇得隔壁老母雞不生蛋！」

周圍人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杯箸交錯之聲重起，夏黍仰著脖子喝了一大口小二剛剛端上來已經溫好的酒，登時從胃裡升起一股暖意。

後邊兒那桌的殺豬匠，搓著牙花子，拖了鞋的左腳橫在右腿上，右手扣著腳丫子。滿是油脂的臉將一雙小眼擠得幾乎看不見，只剩一線窄窄的縫：「小崽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啊，擱哪兒疙瘩溜達來的？」

夏黍介面道：「北邊一個山坳坳裡頭，老娘要我來找個人咧！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姑娘，叫單翠華，她救過我老娘命咧！聽說就在這個岩城裡頭，也不曉得各位大哥聽說過沒有咧！」

左邊那桌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咳嗽兩聲，生來自帶三分風情的桃花眼看過來，學著夏黍口音道：「這裡單翠華沒有，山催華倒是有一個咧！美得嘛！嘿嘿…如圭如璧！只不過她這個人奇得很，不可求思！不可求思！」

「陳家老二！你慫恿這個小崽子去找『華娘娘』是要他送命咧！這麼個小身板兒，一劍兩窟窿，只怕受不得！受不得！」門口一瘸一拐走進來一個壯漢，背上負著一把重劍，到那書生對面的空位坐下。

「哎呦，孫大哥！小弟我哪敢啊！是這位小兄弟自己要去的！」那書生一邊解釋一邊給壯漢滿上酒盞。

夏黍忙附和「是啊！只是照這位大哥說來，這個『華娘娘』不是個善人？」

壯漢嘆口氣，將酒一口氣骨都骨都灌下去，這才道：「你莫說喲！那個『華娘娘』怪得很！明明是個坐到勾欄頭的，偏偏非要搞個撒子…以武會友！要想睡到這個『華娘娘』的鴛鴦枕上…你看看，就是這個下場！」說著壯漢一把撩開衣物，露出被包紮嚴實的小腿，「虧得我還想著憐香惜玉，哪個曉得，呵！這個小娘們上來就刺穿了我一條腿!小兄弟，聽你大哥一句，找個身段軟的就好了，莫要去試稀奇！」

夏黍臉色煞白：「大哥…你莫要嚇我咧！我膽兒小！」

殺豬匠將扣過腳丫子的手放在鼻子下一聞，露出陶醉的神情，道：「這位壯士莫有亂說，小兄弟，莫拿性命開玩笑。」

「這…這…」夏黍遲疑起來，「可是家母之命，如何敢違抗…」

書生夾起一粒土豆米放在嘴裡咯嘣一下嚼開：「兒子跟救命恩人，你道她老人家選哪一個？」

「我娘…她自然要我，只是百善自當…自當孝為先…」夏黍眼神漸漸變得堅定，「還勞請各位大哥告訴小弟去哪兒可以找到這位『華娘娘』！」

「喲？找『華娘娘』吶？咱小店出門左拐到底再右拐五十步，中間有條小巷子，穿進去就是！」店小二托著燒雞、牛肉上來，「只是客官，這青天白日的，花娘們都歇著呢！還是等這天兒暗下來再去看那些燈籠吧！」小二指了指外邊兒。

「多謝。」夏黍沖小二點頭道謝，又敬了周圍一圈酒，這才扒拉開碗筷，狼吞虎咽起來。吃完把嘴一抹，打個飽嗝兒，要了一間客房，到頭就睡，只當沒有聽見頭頂瓦片的輕微響動。

夜色漸入戶，夏黍下樓要了碗多加辣的小面，吃完就溜達出了酒店。按照白日里小二所說的方向走去，果然見一小巷。

沿著小巷走，拐過五六個彎，路面陡然開闊起來，人聲漸沸，脂粉香氣撲面而來，五光十色的花燈高懸在飛檐的樓上，道路兩旁都是堆笑的環肥燕瘦，嬌笑嗔罵不絕於耳，道路兩旁的中央竟然還有一個巨大的人工湖，一隻足有三層樓高的花船立在水面上，水面上漂浮著無數盞荷花燈。

因著夏黍披著一身華貴的狐狸毛又容貌清雋，不少眼尖的花娘扭羅著身段就貼了過來。夏黍看得有趣，這些個鶯鶯燕燕看起來弱柳扶風，搶人的功夫倒是不弱——既要從擁擠的人潮中躲避著無數雙想白吃豆腐的手擠過來又務必要保持身姿娉婷身段柔美，最重要的是速度要快！不然這麼好的客，指不定就給別家搶去了！

最先擠到夏黍身邊的花娘一把挽住他的手腕，拚命往自家那面扯：「小哥哥，儂家可想你得緊！你怎麼好些日子不來看儂家了！」音調哀婉生怨，可面上卻是喜色畢露。

剛剛湊到夏黍身邊的其他樓家花娘一聽，知道這個是別人的老主顧了，自然是搶不來的，當即紛紛另外物色目標去了。

夏黍一笑，稍稍撩開白狐狸披風，露出裡面的洗的發白的藍布衣：「好姐姐，今兒個小哥哥我要不是急著去找『華娘娘』，指不定真要同你風流快活一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