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天一蒙蒙亮，路垚就翻身起來了。

聽著缺月均勻的呼吸聲，他沒帶上門，決定去看看樓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結果才剛出門，差點撞上了一台叮叮噹噹的小推車，路垚及時收住了腳步才好讓自己沒因為慣性撲上去。

「早上好。」

抬起頭，是一位笑容甜美的女侍應生，穿著一身女僕裝，朝他露出梨渦來。

這個旅店昨天晚上有侍應生嗎？路垚有些不記得了，他有些疑惑地盯著上面放滿了錫制盛器的小推車，心說剛才從房間出來之前怎麼沒聽見這麼大動靜。

「要來杯熱牛奶嗎？樓下還有免費供應的早餐，可以慢用哦。」

有些冒失的小女僕盡職盡責地從推車上端起牛奶壺，倒了一小杯強行塞到沉默的路垚手裡，而後又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推著車走進走廊盡頭的門裡。

路垚低頭啜了一口，跟熱巧克力一樣甜。

可能是他多慮了，也許她只是白天在這兒。

既然有員工已經上班，他也用不著跟做賊一樣躡手躡腳，路垚索性大喇喇地從樓梯口走下去。

結果才走到一半，他捂住嘴，差點把嘴裡的牛奶噴出來。

只見老闆娘正俯身在櫃檯前，百無聊賴地用小湯匙攪拌著一杯咖啡。

樓下整整齊齊，連昨晚看見的那些黑色污漬都不見了，就像使用過強力清潔劑，雖然木頭還是透出一股古舊的味道，卻一點灰塵都沒有。

「早，」老闆娘似乎察覺到路垚的存在，轉過頭來，手裡的湯匙停下了，「昨晚的雪可真大，不是嗎？」

路垚隨著她的視線看向門外，只見一片銀裝素裹，只有店門口清掃出一條幹凈的路——天空還在簌簌往下掉著雪花，看樣子今天不適合出行。

「要來一杯咖啡嗎？哦你有牛奶了，是蘇西送給你的。」老闆娘不知為何，看見路垚手裡的牛奶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蘇西，是那個女侍應生的名字嗎？

櫃檯前的一片空地被清理幹凈，昨晚的流浪漢們已經離去，此時擺著各式各樣模樣好看的餐點與飲料，路垚拿著盤子走了一圈。

都是熱騰騰的，彷彿剛出爐，看樣子老闆娘和小女僕起得還挺早。

此刻他眼前的景象和昨晚簡直判若兩個世界，但調查歸調查，路垚還是要先填飽肚子的，畢竟以後的路還很遠。

路垚拿了幾片烤得稍微有點焦的麵包又續了一點牛奶，還有一盤葡萄幹，至於培根和雞肉卷——他有些不太習慣大早上沾油腥。

他挑了個離櫃檯最近的位置，一邊吃早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老闆娘聊著天。

「……我在這兒已經開了五年的旅店，這條街上算是老店了，」老闆娘喝完了自己的咖啡，從櫃檯下面取出一捆還沒打完的毛線衣一針一線地編織著，「不過似乎客人們都比較喜歡現代陳設的賓館，這裡一般只有品味比較特殊的客人會來，但嘗了我和蘇西做的飯，回頭客還是很多的。」

的確很好吃，雖然麵包有些糊了，路垚悻悻地想著。

如果只是這樣的伙食，他今晚肯定會換一家，但想到昨晚發生的事，心裡又像刺撓一樣好奇。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他正思考時，樓梯上又響起了腳步聲，伴隨的還有一陣止不住的哈欠。

路垚轉過頭去，才明白老闆娘所謂的「品味特殊」的客人是什麼意思。

黑長直中帶著一條撩人的綠色挑染，短褲下面兩條又長又直的大白腿，身姿窈窕婀娜——可惜是個男人。

路垚一口牛奶差點又噴出來。

大冬天的穿一條短褲衩就出門，大爺您是真抗凍啊，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得緊緊實實的兩層衣服，自愧不如。

「安娜，早上好，」那男人細細看來面相還可，有點混血的味道，就是裝扮太辣眼睛，他看著路垚挑了挑眉，語氣里有點抱怨，「居然有人起得比我還早。」

男人將背上的畫袋放在路垚對面的椅子上，隨後起身去拿早餐。

「小鬼，你佔了我的專用座位哦。」

路垚即便被提醒，也毫無要挪開的意思，先來後到，誰都知道靠近櫃檯裡面的座位會比較暖和，他不可能會因為對面光著腿就輕易讓座位的。

老闆娘和男人也同樣熟絡地聊著天，如果他沒有判斷錯，這個人應該是這家店的常客。

他正想著，男人在他對面坐下了，盤子里放著一隻滷蛋，他圍上餐巾，用精緻的銀質刀叉優雅地將那隻滷蛋切成兩半，彷彿在切鮮嫩多汁的極品牛排。

「我叫陳默，是個畫家。」

路垚抬頭瞅了他一眼，看出來了，一般也就只有藝術家才這麼有個性。

他也簡短地做了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路垚，剛住進這裡。」

路垚埋頭剛準備繼續進食，就聽見陳默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

「昨晚睡得還習慣嗎？」

嗯？

路垚蹙起了眉，他沒事問一個才剛認識的人睡得怎麼樣幹嘛？

陳默臉上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清楚這家旅店昨晚發生的事，好像只是擔心路垚誤會他的話，他猶豫了幾秒，復又低聲問：「你們是兩個人睡在一間房裡嗎？」

路垚理解了，又不理解。

他跟缺月兩個人開一間房，但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問的？這個陳默的語氣怎麼這麼怪？

老闆娘頭也不抬地補了一刀：「他是個Gay，你們大概會比較聊得來？」

路垚回想起昨晚老闆娘聽見他說開一間房時微妙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們誤會了他跟缺月昨晚在房間里做了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

「你們應該是想錯了，我們只是朋友。」

果然這個世界的人都比鬼恐怖，路垚不動聲色地遠離了陳默一點點。

「啊那我就放心了。」陳默點了點頭，用勺子小心地把滷蛋里的蛋黃挖了出來，那動作小心翼翼地就像是在剝離誰的眼球。

放心，放什麼心？

路垚還沒反應過來，抬臉就懟上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