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来自山川湖海·柒

严页含笑望定林佑。他确实在撒娇，也明白但正西这样的孩子，天生不会撒娇，不会表达情感，或许不是天生，但他终归不会。也不明白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永远都不知道。

不知道樊余烬也会小声哄他，为偷听他打电话的事情道歉，也不知道小孩有不同的爱他的方式，不那么痛，可以温吞地，缓慢地行走在爱与岁月中。

记忆突然席卷，长发披散的但正西在阳台看新种的花恹恹欲死，樊余烬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再正常不过的夜晚，今晚难得圆月，它也怕羞，躲在云后倾泻目光，城市里灯火通明。

樊余烬在厨房唤他来尝尝菜，他走了两步，便直直地栽倒。这段记忆平静又短暂，不经意间，他突然地离世，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有特殊的情绪。温宁的一切埋藏生命。

空中展开字体：“但正西，心源性猝死，未入轮回。”

时间不明，可能是明天，他就要毫无预兆地死去。但他并不为此紧张，甚至于温吞地和樊余烬讲完电话，眼睛里闪烁着温柔的光。

丞柯想，不害怕吗？这样未知的，不久的将来的死亡。

“这几年你真的变了很多。”林佑见他挂断电话才开口，殷切地给他添饭，“强势帅哥没有啦，只有个在爱河里泡软的旺仔小馒头。”

严页调侃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坠入爱河啊？”

“我一直都在爱河里，河水可苦了。”林佑话没有说明，他感受到些微地不对劲，过分敏锐的捕捉到话中的意味深长。只惊讶似地望一眼他，也不说话了，埋头吃饭。林佑也知机地转移话题，聊起数学和学校生活。

林佑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做了老师，跟在张文喜教授手下，才刚转做副教授。很多学生之间的故事，戏谑又让人感觉可气。因为怀孕休学的孩子，因为和家里出柜退学的孩子。当大学老师要看这么多令人惋惜又无法补救的事情，他们能教他们恋爱道德，但到最后谁也没有听进那些忠言劝告。

他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听得耳根发软，脸颊绯红。林佑看着他的眼光，越发温柔。无论是严页还是但正西，对于自身的美丽都是没有察觉的，惑人不自知，实在是少年天真意态。

没有多聚，午饭之后林佑便要回学校上课，严页目送他离开，掐着时间用手机开了直播，太阳慢慢晒起来，暖烘烘的。光线有些刺目，令他眯起眼睛。刚开播，小粉丝们便活跃地询问今天直播什么？

严页让丞柯给他一个自拍杆，将手机固定好，又戴上耳机：“今天在室外，带你们云晒太阳，顺便呢问问孩子们，对象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准备给他个小小惊喜。”

海上升明月：你居然谈恋爱了？！我哭得好大声呜呜呜。

回见：把狗骗进来杀是吗？泪目。

黛西：西西和你对象在一起多久啦？

严页掐指计算，却发现很难算清楚，便说：“从小就在一起生活，后来大学就确定关系了，现在研究生都毕业三年啦。”

天涯共此时：我输了，我输得彻彻底底，一听就知道我没有机会了。

月河飞：主播好靓，如果送给对象礼物的话化妆品很难踩雷的，最近不是有个动物眼影盘很火吗？口红，粉底液什么的也可以啊。

他瘪瘪嘴，狡黠地笑，手指贴着唇画弧线：“不是女孩子啦，口红也只能买给我用。”

将来：？我吐了。

黛西：你吐你妈。西西的男朋友有特别喜欢的什么吗？

严页望一眼街边的玻璃，说：“他最喜欢我，也只喜欢我。我把我送给他吗？好像不太好。”

月河飞：可以这样！西西把自己剩下的时间给他，他肯定很感动——接下班也可以啊，然后回家烛光晚餐什么的！

回见：确实哦。

严页但笑不语，沿街往下走，在一家金店停驻。销售微笑着问她他要买些什么？他抿抿唇，说“我想，买一枚戒指。”

直播间里烟火般热闹，都说原来西西早有打算，根本很会搞浪漫。丞柯此时才知道，他一早从床垫下面找出银行卡，是早有预谋。

“是要求婚吗？”销售问他，领着他往女戒区去。

严页摇头：“是，但我要买男戒。”

他并没有购买戒指的经历，紧张地，亦步亦趋地跟在销售姐姐身后，目光漂浮。销售问一句他答一句，粉丝们笑他像根木头桩子。此刻他真实地展露属于二十多岁青年的神态，丞柯再次截屏发布朋友圈，询问有没有哪家监护人带的员工单身且是一。

最终他选择了复古款的男戒，价格也十分有格调——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严页在选完戒指才放松下来，刷卡果决得很，因为他们觉得值得。

严页离开店面后，笑盈盈地告诉他们，如果求婚成功的话，会再开直播和大家见面，随即关闭直播。

“丞柯，你觉得你审美怎么样，但正西美吗？”严页突然问。

丞柯凝视着但正西的脸庞，脆弱的坚强感，五官生得融洽，怎么不美，眉目间的淡然最引人注目。“美的啊。”

太阳恋恋不舍地在回家路上，橘红的目光烧着几朵云，这时候严页才能抬头，匆忙地看一看它，而不至于被灼伤。他化了淡妆，花枝编在发中，乍一看，雌雄难辨。

他在路边抽完一支烟，在路边花店买一束玫瑰，戴着满兜糖果和美丽去到樊余烬的公司楼下，也不进去，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时不时看表，确定他的下班时间并未被错过。

路灯一行行的亮起，严页似乎看到了月亮，现在是七点十分。已经延迟四十分钟时间，十二，三楼仍然按兵不动，估计是有什么紧急会议。

七点十五分，樊余烬匆忙地跑出公司，一边看时间一边快步急行，没有注意到捧着玫瑰靠近的严页。但正西许久没有锻炼，追不上樊余烬的脚步。

他不得以停下来喊他：“樊余烬！”

樊余烬猛地回头，他的珍爱的牡丹捧着红玫瑰站在他的身后，气喘吁吁，红唇闪着光，第一次见他穿衬衫西裤，发里零星的红木槿衬得他更脆弱。

他说：“我来接你下班，高兴吗？”

从未得到过的，在此刻新奇地，不真实地展开了。于是樊余烬慌乱地拥住他，他护住捧花，展颜轻笑，不齐整的牙齿，也幸福得往外跳。路人们惊讶地，微笑地从他们身旁路过，也有人停驻，温柔地凝望。

严页从他怀里挣出来，把玫瑰递给他，敛起笑容，故作严肃道：“我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他望着他，问是什么事情。严页摸到裤兜里的方盒子，摸出来打开，单膝跪下，说：“你愿意收下我未来活着的所有时光吗？陪伴我，爱我，守护我，尊重我，同样我也会爱你，守护你，尊重你，直至我死去。”

樊余烬觉得他是豁出去了，什么也得不到，早早地等在这里，只为了跪着一下，得到以往就得到的东西和人。他不讲其他情谊，只望着樊余烬的眼睛，里头笑盈盈地装着樊余烬又傻又苍白的脸。

“我愿意。”樊余烬跪下来，取过戒指，戴在无名指上，“饿了吗？”

“饿了，背我回家吧，我都等你好久了。”

樊余烬顺从地把他背起来，花又交到他的手里，两个人慢慢地，回家去了。严页小声地，在他耳边讲了那么多，以前从未听过的，更听懂了这么多年来，但正西的心脏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