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温暖的梦，梦里的人在轻轻抚摸张嘉鸣的头发，脸颊，手背，手心。

可是他看不清楚那张脸，也记不清那个人的一切，只知道，他心里一直都存在着一个挥不去的影子。

那个影子深沉，悲伤，黏着他，爱着他，最后离开了他。

大概是因为太痛，所以他割舍掉了那份不堪回首的记忆。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曾经那个邀请自己一起生活的人毫无预兆的在他生命中消失了。

他能割舍的东西很多，可是，却放不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只能在困惑和不知所措里孤单的活着。

梦醒时，张嘉鸣的枕头已经被眼泪打湿，明明是个温暖的梦，为什么自己会哭呢？

他深吸口气，起身下床，开始洗漱。

他在北京一个不大的游戏公司找到原画师的工作。面试前，他还特意查了下这个公司是否与顾肖瑾家有关系，在确认毫无关联后，他一面试就被录取。

张嘉鸣是那种工作优秀认真的类型，他做的东西很少会让上级不满意，所以他的工作也很顺利。

他又租了间一室房屋，比杭州的小，租金却贵一倍。他不在乎这些损失，毕竟，他在其他地方也没什么消费。

工作时吃食堂，周末在家做饭，他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任何娱乐活动，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缩在家里，画画，看书，看电影。

来到北京已经三个月了，生活也慢慢回归正轨，他机械的生活，没有什么期待，如他所愿，一切都风平浪静。

可他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年已经过了，北京还是很冷。他挺喜欢大雪纷飞的天空，闲下来时，他可以坐在窗边，盯着那些雪看一整天。有时候他什么都没想，意识里只有雪花的美，有时候他想得很多。

比如，为什么自己这样懦弱，总被恐惧支配着？

为什么他的父母是那样可怕的人？

为什么他总是想不起心里那个人？

过几天，公司会举办一个联欢会，每个人都必须到场。张嘉鸣挺害怕这种聚会的，可是他又不得不参加。他不想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上级安排下来的事，他都会努力照办。

“大家穿得好看一点。”总监叫朱雯，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女人，他对员工的要求很高。

联欢会前一天，总监将张嘉鸣叫到办公室。张嘉鸣有些忐忑，努力回想自己可能出现的失误。

“小张，”朱雯笑着对他说，“叫你来呢是想给你提个建议，“去买身好看点的衣服吧。明天的联欢会有很多人会来你这样穿大家太格格不入了。”

“好，我晚上就去买衣服。”张嘉鸣说。

如果所有人都注意穿着，唯独自己不注意，肯定会在人群中显得怪异。而且，既然朱雯总监已经提了要求，他也不能让对方失望，若是影响了公司形象，那就不好了。

他听说，这次参加联欢会的人很多，不仅有自己公司的人，还有合作商的参与。他们公司只负责外包，不负责开发。

一下班，张嘉鸣便打车去步行街买了套廉价西装。

他不是舍不得钱买贵的，只是贵西装太显眼，便宜货虽不入眼，但也不至于抢眼。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他疲惫的躺在床上，刚一闭眼，脑袋里便蹦出一个名字。

“肖瑾”

他猛的惊醒，脑袋巨疼，只能蜷缩在墙角，忍着疼低低哭泣。他很难受，却不知道缘由。这让他更加痛苦。好不容易在疼痛中睡过去了，半夜他还被噩梦惊醒。

“一起去死吧！”好像是他父亲的声音，他忘了，只觉得可怕。

第二天去参加联欢会时，张嘉鸣挂着个浓重的黑眼圈，好在有眼镜的遮挡，他才能避免露出丑样吓到别人。

这是公司里的人第一次见张嘉鸣穿西装，平时他都裹着厚厚的衣服，就算在公司里，他的外衣底下也只穿了一件宽大，又有些败色的暗色毛衣。今天他只是稍微一打扮，那种无法遮挡的清秀俊美便展现出来。即便戴着不协调的眼镜，他清润的气质也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张嘉鸣不喜欢别人打量他的眼神，只好找了个光线最暗的角落静静的待在那儿，看人群在热闹中穿梭交谈。人们的欢笑声、酒杯的碰撞声、音乐的节奏混在在一起，涌进张嘉鸣的耳朵，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趁着大家都没注意，他悄悄躲到漆黑的阳台，静静的吸烟。

寒风迎面刺来，只穿了西装的张嘉鸣冷得打颤，可他不想进屋，里面的空气太浑浊，声音太喧嚷，他承受不了。那些欢呼声被门隔开后，变得有些遥远，远远听着，他觉得还是不错。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烟一只一只抽着，就像个急需毒品的瘾君子，想借某种东西来麻痹自己的跳动的神经。他的身子早就冻僵了，发红的手颤抖着，脸也刺痛，可他却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他确实活着的实感。虽然孤独，但还活着不是么？不用去面对可怕的父母。

突然，一件温暖的大衣披在了张嘉鸣的身上，一双强有力的手从背后一下子将他抱住。

“想你。”那声音低低的，凑到张嘉鸣耳边，里面满是心痛，“你这个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