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恒勾唇一笑，破天荒头一回呐，他看了眼旁边粉衫的丫鬟，“那你去跟厨房说，不必端来了，我同林小少爷出去吃便是。”

“是。”

白恒还没拐过游廊到他房门口，那边人已经出来正在掩门，回头瞥见他就笑开了，走近了道：“秋试将近，你帮了我不少忙，当是答谢你一回。”

“荣幸之至。”

“少卖弄客套话。”

“嗯？那你是要我亲近点？”白恒眉梢带笑。

林叶城真的很想一脚踹过去，但还是忍了，这种事情搁在那不要脸的小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誓死不从！幸好先前吩咐过，华辰请了白恒过来后就去做他自个儿的事儿了，此日出门不必跟着仆役，所以两人偶尔调情两句的倒也不碍事。

吃酒小叙本应在街巷里的酒楼，抑或茶馆，但林叶城有段时间没去看月娘了，不晓得她的近况，便邀了白恒去那边，不叫姑娘过来缠身只听听戏曲便是。

刚好，听戏空隙可以去寻月娘问问她过的如何，上次林叶城虽只跟那新当家的鸨娘说过几句话，却也能看出那人的精明，很可能容不得月娘只谈个琵琶唱个小曲儿。

思及此，林叶城心头萦绕着一抹愁绪，天下可怜人太多，自己却也没本事扶疾一二。

月华西移，夜露无声。

清江院垂花门前的庭院是宾客所至之地，有露天唱曲儿吃酒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都因丝竹管弦而变得生动有趣，许多桌椅上摆放着瓜子果盘和酒水。

穿过游廊，曲折来回便看见屋舍小楼数间，灯笼高挂，婉转女声从里面传出来，或笑语或娇嗔。

垂花门后有一片翠竹林交相遮映，沿着台阶下去便是石子小路铺成的甬路，只见有七八间屋舍横列，从屋内穿过厅堂又有小门，入一后院可瞧见大株的梨花芭蕉，四下墙壁高砌，有一缝隙漏下汩汩清泉，叮咚作响，月色下显得愈发静谧。

这边是些清江院儿有名头的姑娘们住着的地方，月娘喜清净，和好姐妹牡丹同坐屋内，点着烛台，她乌发垂在肩膀前，略施粉黛，捧了一本书歪着床榻上，身上披着雪色披风。左右两侧，一旁燃着静神的熏香，一旁搁着把红木古筝。

本来外头有客人指名道姓的要她出去，但月娘也是个有傲骨的，不是什么人都肯接待，上次那人来过，在她前院儿二楼的房间听曲儿时动手动脚的，若不是她掏出了枕头下裁缝用的剪刀划伤了自己，怕是最后都清白不保。

鸨娘不仅不安慰她，倒是那人大发雷霆一番走了后，还皱着眉头把自己狠狠骂了顿，说不识好歹，身在青楼还想装个什么清高，迟早都是要卖身的，何必惹那些个有钱的公子哥不痛快！又不是白白养你们这些个姑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吗？

月娘心冷若冰，不作声，罢了后回到自己屋里没两天就病了，怏怏的总提不起精神。

牡丹是个性情火辣热情的，她眼里是容不得那新当家的鸨娘如此待自己姐妹，但又帮不了她，只能送点好吃好喝的东西过来，陪她唠唠嗑以宽心。

“妈妈已经换了两个丫鬟来唤你了，怕是今日……”

“牡丹，我真的不想。”

牡丹神色怅然，半晌突然抬起头，一如平日爽朗，“罢了，我替你去吧，本姑娘虽不及月娘丫头你容貌才情俱佳，但至少也有七分姿色三分口才，我去会会那公子。”

“不不！”月娘忙伸手拉住她胳膊，“千万别，如果这是我的劫难，定然不能连累到你。”

牡丹拍拍她略凉的手，痛快的笑道：“咱俩从江南那边一路被卖至此，从逃荒的劫难中大难不死，已是亲姐妹一般，月娘你有自己的心上人，要好好护着自己。我早已是残缺之身，不在乎多一个人糟蹋。”

听她如是说，月娘眼中攒着明晃晃的泪花，眨眼间就淌了下来，牡丹急忙安慰她，让她别伤了身子，说罢未等鸨娘的人来催，自个儿就带着门口候着的小珠子就去了。

临走前，同月娘的贴身丫鬟玉箫交代，可要好生的照顾姑娘，玉箫虽才十三四岁，却也乖巧懂事，点点头应了，脚步声渐远，玉箫去端了杯热茶过来，守在月娘的榻前。月娘捧着杯盏间或的喝了两口，心头藏着事儿。

自幼她生在一个不富贵也不清贫的家中，父亲是个秀才，母亲只是个农人之女。十年前北方闹干旱，家中的地没了，母亲娘家都饿死了，母亲伤怀过度，不久也离开人世，父亲后又得罪当地乡绅被活活打死，她无依无靠被拐到青楼，因着七八岁年纪太小几分伶俐只做了一个头牌姑娘的丫鬟。

后来姑娘被一官人买到江南，本欲娶她为小妾，但家中正室和父母极力反对，最终被遗弃。姑娘伤心欲绝，哭了几日终还是回到了青楼旧地，只不过是留在江南。

后来长到十四五岁，愈发的出众，鸨娘也请教书先生给她们习了不少诗书，她学的最好，那时，鸨娘为她新娶了一个名字，便是如今的“月娘”。

青楼数年，她只以才艺示人，结识了好姐妹牡丹，再后来，青楼里出了桩命案，被查封时这些个姑娘统统被撵走了，为了避免被一些人糟蹋，她们两个偷偷结伴一路走，茫然的到了帛新城。

小城少纷扰，两人便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