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园中湖水旁的水榭里，四周帘子随风而动，其中的各个优伶身姿曼妙，在宫灯的照耀下合着舞袖飞起，伴着琴瑟阵阵旋转恰似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夏日荷花。

南若是林家酒楼的歌女，一人独坐一隅，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冷艳，乌发梳了个结鬟式，孔雀绿的玉簪斜入其中，她双目里似有一泓清水，看不出悲喜的端坐一旁瞥了眼铺平在面前小桌上的诗笺，抱着琵琶便唱起了前人韦庄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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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游，杨花飞絮缀满头。

年少轻狂，任意不知羞。

为比花容，一身罗裳玉搔首。

休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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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游，落英缤纷花满头。

儿郎情深，依依双泪流，恨离愁。

不忍别，待到山崩水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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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游，似水云雪落满头。

莫是谁家少年不知愁。

纵无心，跌入云泥，

相看笑不休！

……

许是南若心中恰好有了那样的故事，便唱的含了感情，笑中带泪的那种。只可惜，可惜有缘无分，周遭的文人墨客只当是普通曲子听，纷纷拍掌一片叫好。

林叶城敬酒一圈有些疲乏，便站在一棵槐树下听着南若的歌声，沉思不语，隔着月色看水榭那边愈发朦胧，袅袅女声弥漫中好似有股子醉生梦死的感觉。

从小一起长大，他心里清楚她对明彦的心意，可惜明彦却跟颜夫子阴差阳错在一起了。

哎——

那些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那边树下的人正忘神的看着水榭风光，这边酒桌上的白恒时不时的瞟两眼过去，盯着那一身月白绣云纹的袍子看，往上去便是十七岁少年的脸，看到的这半边浸在冷清清的月色中，似乎含了一丝叹息。

从一开始来就在寻他的身影，果真是林家少公子。

白恒略略沉思，耳畔虚无的飘过中年男音彼此的欢笑和客气推辞，心只挂在那边人身上。罢了后也顺着其目光看向水榭，那个弹琵琶的若隐若现的女子，沉下目光时心头蓦然有一股少有的酸气。想来数月未见，那小子该是把自己忘了吧，白恒微微挑眉，该是要调教下才好。

几杯冰酒下肚，一桌子人笑着开始了吟诗，按顺序来，接不上来的要罚酒。这些个商贾并非文人出身，说出来的多是打油诗，惹得人周遭服侍的丫鬟和小厮都掩口笑个不停。

只有白恒同林承无算是年轻一辈，他只比旁边人小了两岁，便同坐一处偶尔私语两句。

“林兄，怎么没瞧见你家小弟？”白恒貌似不经意低声带了句。

林承无着一身墨绿衣裳，乌发以发冠束起，脸庞光洁白皙，也是个翩翩公子，他不过二十四五，端着酒盅轻摇了下头，叹道：“小弟呀，不喜酒业，怕以后不会跟着父亲和我做事了，家中想着希望他能考取个功名，但他也学不进去。”

“功名呐……”

白恒与林叶城虽见的次数不多，但多少摸出了点他的脾性，该是个贪玩的性子，不过也因着年少。

“是呀，家父最近还想请个老师上门来教他。”

白恒闻言眼底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复又抬头温声问道：“那可有合适的人选？”

“本来想请他先前上课的文夫子来，但也是事儿多，目前便也只是搁浅着，未有合适人选。”

林承无未想到其他，侧身小声应着，白恒轻点了下头，罢了后耳畔响起几位前辈的敬酒声，酒盅碰的叮当响，两个青年抬眼去看也随之站起身，融入这一片酒宴中。

周围假山小池之上灯火点点，人影幢幢。院府环廊阴影下有端了饭菜酒肉的小丫鬟彼此看到了什么趣事儿，凑在一块笑着喁喁私语。

林府的诗会一直到宵禁前才散，门口的数辆马车带着人都到了附近的客栈歇息，白恒的酒量很不错，但烈酒下肚后也是略有昏沉感，林父最后差遣着林叶城、林承无和方蓉一并送了客人走。

白恒看到林叶城时转了心思，邵桑是个懂眼神儿的人，早早带着米管家先走了，只余少爷一人独坐桌前。

林叶城跟在父亲后面送人的时候也瞧见了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是绕开走的，生怕被旁人看出两人间的端倪。

门口走了大批人，还余下数个跟林承无关系好的商友，来自远方暂时还没有客栈居住，就安排了几间厢房。

厢房里都是数人同住，白恒是贵客，林存以自然不会让他同那些人待在一起。此外，有两处较远的县令也留下来住了，即便林府偌大，但床榻也都拥挤了。

“承无。”

“爹。”

“这样吧，你让蓉儿和袖儿到碧荷馆里歇一晚，你带着以路去你那院儿里住下。”林存以跟旁边的大儿子交代着，差着丫鬟婆子准备去收拾。

白恒虽微显醉意，但还不至于头脑不清醒，忙拦住道：“伯父不用麻烦的，我看还是让承无兄回去吧，听闻袖嫂嫂已经已经怀了身孕，还是陪着为好。”

林存以面容温和，心下只觉得这青年挺懂事的，眉头一舒展就想说什么时白恒又道：“不如到少公子那里歇一晚吧，不知道会不会介意。”

见白恒一脸诚恳又谦谦君子的模样，在父亲旁边立着的林叶城差点脱口而出骂他，这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