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未多言，等馒头好了，就在一旁啃着吃。

想起萧书远与谢词年少时便是好友，开口问河晏道:“你多大跟着你家公子的？”

河晏一边看粥，一边答:“六岁，彼时公子也只十岁。”

“你家公子现今二十又一，那你陪在他身侧也有十一年了。”

“嗯，是好多年了。”河晏应着，透过粥上的水雾仿佛看到了孩童时代的自己与萧书远，嘴角是恬淡的笑意，“小时候，公子还教我读书认字。我笨学不会，他就学夫子的语气骂我朽不可雕。”

“萧公子看起来，就是极为严格的人。你在他身边那么久，谢词与他又相交甚笃，那你可见过少年时的谢词是哪样的？”

河晏道，“自是见过，那时的谢大人没有如今的沉稳与圆滑，但也是世家典范。行事进退有度，对人温和有礼，当真谦谦君子，芝兰玉树。”

许弄欢轻轻笑着，“与如今相比，看来变了很多。”

“的确，听公子说，是因为心爱之人，爱而不得才变的。”

许弄欢听到“心爱之人”四字，想到谢词在雍城与苏跳说的话。

原来不是劝慰之语，而是当真有个人在心里几年也放不下吗？为何，他心里觉得堵得慌。

河晏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又忆起公子骂他朽木不可雕时的模样，有些想发笑。

当时，他觉得公子是不喜欢他的，常常凶他。

直到有天晚上帮公子收拾书册，才发现公子把那些他不懂的地方全圈起来，加了注释。甚至还贴心的用宣纸抄举了列子放在中间夹着。

那些工工整整字下，有些用朱砂标写着“河晏尚不解，明日记得细讲”的字样。

他自小家里就穷，父母养不起他便将他卖给了人贩子。因着他小，不爱哭也不闹，卖人的牙婆子看他老实，就将他送进了萧府。

一开始就顶害怕的，但能吃饱穿暖，就比什么都要好。

他第一次见着萧书远，才知道世上有这样好看的孩子，不脏不乱，干干净净的，穿着白底蓝边的学堂衣裳，眼里也装着湛湛明光一般。

那样好的人，怎么也不会看上他，要当他书童的吧。

他这样想着，哪知道萧书远上前便牵住他的手:“此后，你就是我的书童了。”

只是回到房里，萧书远就颇为冷淡的对他说:“父母偏要我选个孩子作书童。我是不愿的。看你安静，以后你也不必常常跟着我。”

他是一出生就高高在上的公子，又因从夫子那里学了几分清高，十分不愿同他这低等之人为伍。

可是偏偏这人又有颗仁善的心，看着一个比他小的孩子冬日里为他洗衣，夏日里为他捉蝉，渐渐就失了心防。

他会教他自己所学的东西，比夫子讲的还要细致；会在他手生了冻疮的时候，给他涂药膏；还会在夏日里，陪他一起捉蝉，给他讲那些书中圣人的故事。

河晏对他的喜欢只是年岁累积过来的，在某一瞬间满溢成了泉，汨流不息。

他原来也不知道，书童还要帮着主人做那档子事。

偏生有一次，几个大家的公子凑在一块玩耍。书童们也在另一侧说话，他凑近才知他们竟是在讨论主人的床帏之事。

其中一个稍大的看他羞红了脸，便对他道，“等你家公子大了，你也是要帮他做这档事的。如今这么羞，以后怎么办？”

有人咐喝，“就是，就是”。

他羞得低下头，耳朵都红了个透。一个大个子书童调笑间递给了他一个册子，让他回去看。他还未来得及推辞那人就将册子塞在他衣间。

正好公子来了，他就急忙将那本册子塞进衣服，带了回去，忘了丢。

晚上洗澡时，解下衣服才又想起。睡觉前忍不住翻看了些，发现里面尽是男欢女爱的场面，他卷着被子觉得整个身体都发烫。

第二日见到公子，想着那大书童说过，自己也要用手服待公子的，脸红得不敢看公子。

公子还以为他病了，凑过来用额头贴着他的头，“也不烫，怎的脸这么红？”

他被这突然的亲近，吓得将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

萧书远皱了皱眉，蹲下来帮他捡那些碎片，“下次小心些。”

他唯唯诺诺的应着。

微微抬头时看到公子衣襟领口那处未成形的喉结，想起那册子上画的女子行那事时，总会亲吻那里，脸便更红上几分。

他满脑子皆是那些难以羞诉的事，甚至以为是自己生了病，也不敢和公子讲。

心里积久了，还真的成了病。受了风寒，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不能照顾公子就算了，每天还要公子给他喂药。其实他一个下人，病了也没几个人关心，要不是公子一直照顾着他，他也不可能今日还活着。

公子见他好多日不曾沐浴，甚至还给他备了热水。为他解衣的时候，他羞得手不知往哪放，惹得公子发笑:“你这般，倒让我觉得在欺负女孩子。”

公子比他大了四岁，十五六岁时身量已经很高，将还小的他抱在怀里也不吃力。放进水里前，还细心的试了试水温。

“你且先洗着，我为你换一下被褥。”

看着公子转身要去忙，他连忙拉住公子的袖子:“公子，你……不用亲自去做，我叫小桐子帮我就好了。”

“小桐子今日陪父亲出去了，我来吧，你未到我身边时，我都是自己料理身边事物的。”

他急道，“那等我洗好，自己来！”

“你还烧着呢，说什么胡话？”看着公子面色不愉，他便立马不敢说话了。

那本册子还压下枕头下，他只好压下心中的忐忑放了手。万一公子发现他看那种淫秽的东西，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很讨厌？

他在屏风后的木盆中怕得发抖，周遭的热水，也好像冰的一般。

而另一侧的萧书远也自然看到那本东西。

他先是一怔，翻开一页便又立马脸红着合上，实在有辱斯文得很。

他想着自己的书童居然看这等恶俗之物就觉得心里发气。但想到那人病恹恹的样子，责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他只好生着闷气将东西都收拾好。

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书童竟是躺在木盆边缘睡着了，眼边还有点点泪痕。

他当真泄了气，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净。看着小书童脸被泡得红红的，睡得迷蒙的样子，笑出了声。

他本就是极少笑的人，今日居然因着这人笑了两回，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书童墨黑色的头发都还是湿的，他也不怎么会照顾人，用干燥的布一点点细细的擦着。不知怎么视线便往那红润的唇上移去，果然，这幅样子，有些女孩子的秀气。

眼神一暗，又想到那画本上的东西。等人病好了，再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