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心动卷煦声远
小说: 偏执对孤僻 作者:伊承 字数:3670 更新时间:2023-09-05 23:49:21
055:春别人间雀影仙
叶篱槿放下琵琶,拂袖唤起一阵微风将她的泪吹干,道:“坐下吧,也将园外你的客人请进来。”
王添衣用手帕掩饰性地擦了擦眼周风干的泪痕,破涕为笑,一面请来园外等待的人,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哥哥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园外是我的未来夫君,是我在外历练遇见的,巧的是,他也是平湖子弟,名……”
那人在此时却突然开口打断了王添衣的话,大步上前,朝叶篱槿道:“在下乃衣衣未婚夫平湖谢氏延庭,见过煦声真人。”
王添衣听着谢延庭,对叶篱槿说不上多尊敬的语气态度,便微微有些不悦,但碍于人前她并未对谢延庭施以责问。
叶篱槿听着来者微微有些不善的言行举止,浑然不觉般带着浅笑淡然应道:“阁下既是衣儿未婚夫,便不必见外,同衣儿一般唤我兄长便可。”
谢延庭仍是一板一眼地回道:“煦声真人乃叶家少主,未来平湖府主,身份尊贵,延庭万不敢高攀。”
“一声兄长如何是高攀?你我二人父辈为友,你我亦是同辈,我又年长于你,做你兄长并无不妥之处。”
谢延庭不经意间看见了王添衣微蹙起的眉,本欲说出口的拒绝之言在瞬间便改变,仍有些不太情愿地唤道:“叶兄。”
叶篱槿微笑:“我字阶桐,庭弟唤我一声阶桐亦可。”
谢延庭:“阶桐兄。”
片刻后,谢延庭便走了,毕竟他与王添衣一般都是早年外出,如今还乡,少不得要见亲身父母。
送走谢延庭之后,叶篱槿、杨陶与王添衣三人对坐于桐院,神情各异。
王添衣为两人添好茶水,柔声道:“篱槿哥哥,杨陶哥哥,衣儿以茶代酒自罚三杯向二位哥哥赔罪。”
杨陶不知为何对王添衣的态度全然没了之前的尖锐,面色冷淡地喝了她的茶,抢在叶篱槿前开口道:“我与哥哥同担你一声哥哥,只望添衣仔细做好妹妹的本分。”
王添衣从容道:“劳杨陶哥哥费心提醒,妹妹自然会做好自己的本分。”
叶篱槿感受着两人不再针锋相对的气氛,心终于放踏实。
兰历捌九九八年,这是一个难得平静且清净的午后,自此以后,平湖动乱,再无安生,无论何种生灵。
次年夏至,谢延庭、王添衣二人大婚。
叶篱槿将王添衣昔年所用琵琶逐一送去,却被谢延庭当面毁掉。
院中,火光泛着淡青色,叶篱槿静静看着,眼中是逐渐化成灰烬的青色琵琶。
褐色的木块,灰色的灰烬和他有些凉意的琵琶声在桐院待了一整日。
兰历捌九九九年冬,王添衣有孕,心思敏感且情绪难以平静便常往叶府听琵琶曲,引得谢延庭心中越发不满。
兰历九千年春,夫妻二人再生争执,王负气离家,后失踪。
是年夏,叶篱槿于诡岭中寻到王添衣。
王添衣母子二人生机几近于无,为稳住母子二人心脉,叶篱槿动用孔雀三翎。
行至傀林,突闻谢延庭呼救声,为救谢氏夫妇,断平湖琵琶两弦与双腿。
叶家主赶来时,王添衣母子被他严密保护住,但他的下半身却因断腿而血流如注。
他早已昏迷,而身旁的谢延庭却幽幽转醒。
众人询问来龙去脉。
谢延庭见王添衣叶篱槿姿态亲密,眼神瞬间一冷,良久后,道出一番颠倒黑白之言论。
叶家主震怒,径直将重伤的叶篱槿关押于桐院,言之何时修复好琵琶弦何时才能出关。
数日后,杨陶还乡,见叶篱槿,感知他生机微弱,放声痛哭,扬言要王添衣母子陪葬。
“哥哥,你的腿,为何……无法修复?”杨陶失魂落魄地问道,“为何?为何!”随即又疯疯癫癫地怒道,“我要去杀了王添衣,我要杀了他们这对狗男女!”
叶篱槿有些愤怒,扬手便打了一下杨陶,不重,甚至轻到没有一丝力量,可杨陶神情却在这瞬间改变。
“哥哥,你又为了外人而与我动手。”杨陶边哭边笑,红着的眼泛起一层层水光,心痛道,“哥哥,你骗我,你又骗陶陶,你再也不能和我一起走天下了,你骗我,你骗我啊!你为什么要去救她们,为什么啊!她们根本不值得。”
叶篱槿紧闭着眼,双唇越发泛着不正常的白色,断断续续地道:“陶……陶,对……对不起,是我的错,别难过。”
杨陶一边朝叶篱槿输送着灵力一边哭泣,“哥哥没错,错的是……”狗男女。
兰历九千年夏,叶篱槿请来孔雀,山中孔雀齐鸣终是修好平湖琵琶一弦,可余下一弦却是无论如何修补都始终无法修复。
叶家主闻讯仍怒,叶篱槿仍是被禁闭反思,只是这次连杨陶都不允许入内探视。
杨陶站在门外,扬声重重承诺道:“哥哥,我走了,我会找到修复好你双腿的灵药的。”
叶篱槿吞下从脏腑处反溢上喉口处的积血,轻而微弱地应了声。
兰历九千年秋,琵琶弦依旧只有四弦可用,万物凋零,顾国却天降祥瑞。
叶篱槿望着遥远的顾国,神情复杂,轻声落下两句叹息。
终是同年不同命。
时也命也,你我皆是天道的棋子。
是日夜,感知王添衣必定难产,便以灵力召唤孔雀,央孔雀带自己往谢府。
王添衣与腹中胎乃是死之命数,叶篱槿以琵琶之音守候,终得母子二人平安。
杨陶闻讯回乡,入桐院不能,大闹谢府,终见叶篱槿,然苦劝无果。
兰历九千年至兰历九零零四年。
日升月落,漫长的四年禁闭,惟有桐叶声陪伴着他。
他本该早就习惯禁闭,只是昔年一战他伤及本源,致使他全身衰老速度远胜于常人,如今不过三十又五,脏腑器官却比百旬老者还不如。
叶篱槿闭上自己已经混浊看不清人的双目,神情微微有些痛苦。
兰历九千零四年至兰历九千零六年。
叶篱槿两年闭关。
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一条命,皆是当初强行使用道器逆天改命所得的报应。
无色槿开年复年,有声桐叶曲非曲。
事与愿违莫忧思,良辰亦难换失去。
兰历九千零八年。
杨陶还乡,谢曲阑寄居于叶府,谢王夫妇二人远走。
叶篱槿近乎淡漠地道:“陶陶,你若真想杀了阑儿,又何必大费心思将他送至我身边?别再继续做错事了。陶陶,那些陈旧之言,多说无益,我……没力气再陪你了。”
杨陶望着叶篱槿与他怀中的谢曲阑沉默,而后转身。
叶篱槿温柔安抚着昏睡过去的谢曲阑,眼眸脉脉如流水,是浅显易懂的柔情。
兰历九千零八年至兰历九千十八年。
谢曲阑神思乱,为护本就不稳定的他,叶篱槿再度使用孔雀之翎。
某夜。
“哥哥,这又是何必?”为什么还要继续浪费灵力去掩盖身上那些可有可无的痕迹。
叶篱槿答非所问:“陶陶知道孔雀吗?”
杨陶:“凤凰长子,略有耳闻。”
叶篱槿摇摇头:“不,我所言是娑罗佛宗的孔雀。”
杨陶不解道:“娑罗佛宗?哥哥,那与孔雀何关?”
叶篱槿满脸怀念:“那是孔雀真正的家。”
杨陶疑惑。
叶篱槿再次摇了摇头,低声道:“孔雀是凤凰长子,亦是娑罗佛宗的孔雀大明王。”
杨陶神情严肃而认真地听着叶篱槿的话,全无一丝不耐,“嗯,哥哥,我知道,哥哥想说什么?”
“孔雀性暴戾恣睢又高傲自大,自他生父凤凰成仙后,他便因行事太过嚣张而为娑罗佛宗所不容。于某一日,他犯下了同远古神话中的孔雀一模一样的错误——吞佛,于是娑罗佛宗的僧侣们便用涅槃之火与转世磨盘来惩罚他,罚他生生世世受凡人之苦,直到他身上的所有劣性被世俗逐一磨平,他们才会解开他的封印,放出他的仙身。”
杨陶有些唏嘘:“哥哥,修仙修得不就是随心所欲,为何孔雀落得如此下场。”
“随心所欲,”叶篱槿轻笑一声,“都是有代价的。”顿了顿,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杨陶试图用灵力缓解他的不适却无成效。
叶篱槿休息了一会,又嘱咐道:“陶陶,你切记,莫要学他。”
杨陶闻言潸然泪下,阻止道:“哥哥我答应你,别说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耗费精神和灵力了。”
“即证吾道孤,又证吾身寡。”叶篱槿闭目,喃喃念着一些杨陶听不清楚的话语,“不仁,不义,偏爱孤……”
杨陶便就这样静静听着叶篱槿的胡言乱语,不说话,只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情况。
良久后。
叶篱槿终于从混沌中清醒,他睁眼低声道:“陶陶,回兰剑宗,不要再回来了。”
杨陶想要拒绝,叶篱槿态度却很是坚决:“你不走,我便要恨你了;走吧,陶陶,你我兄弟二人终有重逢之日。”
杨陶无法拒绝。
待送走杨陶后,他先是取出一张白色宣纸,而后又割脉放血至砚台内,缓慢而坚定地执笔沾血在宣纸上仔仔细细地描画出一张绿孔雀图。
他身体的衰老,从未停止过,即使他从出生那天便附带了强盛灵力,即使他是个修道的天才,但他永远比不过自己身躯的腐朽速度。
此身如枯木,盛年脏腑衰。
此心比兰岁,败者寥落态。
叶篱槿画完孔雀之后便在纸上写道:孔雀南飞千百年,怎可甘心向西归?随即又用业火焚尽它的痕迹。
兰历九零二零年秋。
叶篱槿早早便请来孔雀,在谢曲阑身上施展出了九祝,他将自己与生俱来的强大灵力藉由孔雀一族的秘术取出,托孔雀交给谢曲阑,而后闭上双目。
苍老身躯在霎时便化作一堆灰尘,元婴未沐天雷便凭空而出,只是依旧缺了双腿。
他那里也没去,只在满是灰尘的房中静静待着。
七日后。
平湖平巽湾结界崩裂,众多魔修涌入,事发突然,兰剑守护弟子不敌,节节溃败,死前以命放出讯息,众人闻召而出。
叶篱槿乘孔雀赴战场,没来得及见到那天之骄子一面便陨落。
天道常偏爱顾氏,无论是万年以前,亦或是万年之后的如今。
兰历九零二零年秋,草木凋零,雪早,煦声真人殁,死后骸骨被弃置于槐木林深处,无人问津。
神念融入平湖琵琶,因受损严重,数百年皆难以感知外界。
又数日,杨陶还乡,途径槐木林,见煦声真人骸骨,大怒,携骸骨还兰剑宗,持剑回平湖见谢王氏,因他深知谢曲阑之性命乃是叶篱槿费尽心力才留住的,便言要谢曲阑一命抵一命。
师尊寄信,言叶篱槿可苏醒便归兰剑宗,此后两百九十八年,皆守在雀屏叶篱槿尸身边。
兰历九二一八年,兰剑宗内,雀屏墓前,煦声真人叶篱槿因神念齐全,终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