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和母亲一样，也是多病。

城里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文人墨客多被人嚼舌根。在报刊上，往往论点不一便各分两派，唇枪舌剑。

小英子和丈夫谈不上是爱人，但敬重他，他是个君子，与其奢谈娶一位夫人，倒不如安然处一个知己红颜。

两人同出席活动，发表自己的文章，小英子也学学医，凭着曾经的经验时常为朋友看看小病，免得那药铺子里坑人。丈夫身体底子本来坏，加上六几年一场空前的文革，他们处在风口浪尖被迫下乡，被批斗。

近不惑之年，他身体垮了。后来，一病不起。她收拾家当时想，幸好，幸好把女儿送出国了，不必受罪。那孩子是从孤儿院抱来的，听说是战士的遗孤。

再次留了残生回到家乡那年，又是十年过去，文革结束。女儿嫁到了城里，接她过去住，她摆摆手，“不了不了，四五十岁的人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想住到这里。”

白英淑笑的亲和，她永远都是这样，女儿不忍心妈妈在乡下受苦，但又劝不动，便说:“那我常来看您就是。”

“好好，记得和他好好过日子。”

“嗯。”

房子不大不小，土房子虽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其实里面冬暖夏凉，舒适的很。门口便是泥土地，从山上和邻家讨一些花草种子，拨洒开来。

春寒料峭，山上的风凉凉的。

瓦房下，会拿出收音机，扯一扯天线，咿咿呀呀的腔调一下子清楚了，开始唱。坐在椅子上，高大的树木投下影子，隔着稀疏的树林，可以瞧见长江水波涛汹涌，轰鸣的轮船和摇桨的木船都在，一个个黑点大小。

她喜欢听霸王别姬，有些入戏，眼角就润了。这次不再是姨娘一个人唱，是许多人分角儿来唱，铜锣敲鼓声响彻四周。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女人呐女人。

多想爱上一个平凡的人，在一个平静的年代。

新来的邻居听说是另一个村子搬过来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见到那张戴着面布的脸时，她想起来是城里的那个车夫，就住在她家楼下，原来老朋友。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摘菜，聊天。

“嗨，把布拿掉吧，夏天会热的。”她说。

男人摇摇头，略带歉意的笑，“会吓到人的。”

“人都老了怕什么？”

几年的文革生活艰难的很，白英淑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白发丛生，她随意拨弄了下短发淡淡笑着。

旁边围坐的邻居也添言一二，“是呀，大半辈子过去了，什么人没见过！”

善意的劝说下，男人叹了口气，“也对。”他说着取下了面布。

树林子里，有啾啾啾的鸟鸣声，坡下人家新出生的孩子一眨眼会跑了，好几个呢，追逐嬉闹。

看到时周围人纷纷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因为觉得那脸难看可怖，而是有同情心的人都会觉得很抓心，只有白英淑愣了一瞬。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微微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