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拾壹

高考如期而至。罗捷颖将他送到考场门口，仔细叮嘱几句才回去。赵晓波的案子也判下来，赔偿金多少严页不知，判了几年他倒清楚——四年零六个月。这是个好数字，严页觉得这和赵晓波很搭。往后等他从监狱出来，会是女孩子极喜欢的类型。衣着整齐，不抽烟不喝酒，干瘦挺拔，时不时便抱着书看，或安静地思考人生意义。当然，若他离开监狱一个月后还能保持这样的品质，那他才是真的改造教育成功的例子，除此以外便是劣性根地翻涌、膨胀罢。

他吊着右手进考场吸引不少人的注意，都觉他身残志坚，只是来走个过场，明年高考考场欢迎他。严页不甚在意这些关注，安分进考场，认真答题，仔细检查罢。丞柯惊讶地发现，严页左手写的字比右手写的还要要工整，速度也不低于右手作答。

连着两天的高压考试，他都平稳度过，最后一门考完他在考场外面看到楚簇珩与一个女生交谈，距离保持在两臂开外。严页没多看，直接打车回家。这时，他的任务还是差百分之五，然而时间已经在倒数。班群里通知晚上聚会，叫每个人都要到场，也算是谢师宴。

严页忧心任务，半推辞地说有事，婉拒聚会，生活委员把班费退还，心里有几分庆幸他不去。他们看着他，也咽不下去，他看着他们更甚。索性两方不见，各自忧心个人的事情。

顶着烈日回到家中，严页蹲在厕所里抽烟，嘴上起了燎泡，一碰就疼得抽气。想来在大学时，他半年也未必能抽一支烟，这段时间抽得和初三那年一般多。他怕罗捷颖知道，抽完烟顺便冲澡、漱口，确定没有烟味后才回卧室整理线索。

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草稿本上各种情况罗列复杂，但他依旧没有找到正确答案。有时，你越想找到一个东西，想明白一件事情，越是想不明白，找不到。严页在这种危急时刻，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甚至有心思去想今晚怎么死。

池阳给出来的东西只有那么几样，从最初的信到最后的卡片，从家到图书馆，仅有的几条线索，怎么就理不出结果来呢？或许是他漏掉什么，以至于任务地滞停。严页很难找到新的线索和侧重点，只能翻来覆去地想，最终无果，卡片摆在写满的本子旁，粉卡已经被摸得边角泛白。

手机倏然响起，严页怔愣片刻才伸手拿起，本地陌生号码。他后仰躺下，同时接通电话，嘴边漾开似有若无的笑。不等他开口，对面抢先道：“我是楚簇珩。”

严页咂嘴想了会儿，说：“你找我什么事情啊？”

“晚上有没有时间吃个饭。”

这般盛情邀约，严页不会拒绝。他们约在学校见面，全因楚簇珩的朋友有些东西落在学校，拜托他去取。严页想，多是今天看见的那女孩儿，昂着头天鹅似的。他没什么异议，随便梳两下头发，拿上卡片去学校赴约，还想再研究一下。

他到时，楚簇珩还在路上，也不着急催他来，找了个阴凉地坐着研究卡片。这玩意在他手里数日，其上内容倒背如流，几多情调逗消散，只剩迷雾重重。严页又想抽烟，手指动了动，还是放弃。若是他自个儿那破肺，怎么熏陶都无所谓，偏生这不是他的身体。长叹口气，严页站起身来回踱步。一个男生大跳下快速奔来，似是太愉快，闭上眼睛没有专心看路。

像是缘分，两人额头磕额角，双双摔倒在地，握在手中的卡片也飞出去，落地发出“啪”的一声。严页揉揉尾椎骨，笑骂道：“怎么，久了没放出来一时晃神？”

男生站起来，一壁道歉一壁将他扶起，顺道将卡片捡起来交还给他，脸上带着羞怯的笑。严页不会和小孩置气，调侃两句便放他离开，只可惜卡片有个角摔裂，整个卡面都布满细微的裂痕。到底，塑料卡片不经摔。他将卡片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发现了什么，从裂缝处抠开，卡片就这么轻易一分为二，夹层里又把小钥匙，大约只有一个半指节长。

严页不知说什么好，寻找多日的答案就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如今却因个巧合才找出。也不知道是谁在戏弄谁。他把卡片揣进口袋里，仔细端详这把小钥匙。从厚薄来说，不会是单独锁头的钥匙，很像是存物柜的钥匙。

“你在看什么？”楚簇珩在这时候来，对严页来说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笑着站到楚簇珩身边。他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头发丝都在刚好的位置，严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檀香味，不禁扩大笑容，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他。

可他不接，身体都向后扬了扬，目光扫过钥匙，说：“你拿图书馆的钥匙干什么？”

严页眨眨眼睛，没想到他会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欢呼一声，温顺地用肩膀蹭他的臂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太棒了吧。”他的夸赞发自内心，干干净从他口中吐出来，带着不同寻常人的抑扬顿挫，把楚簇珩的耳根都听红。

他们先去了图书馆，严页可不想轻易死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从小到大没正八经谈过一场恋爱（曾经有过恋爱，但他不当回事），怎么能就这样死呢。楚簇珩也依着他，和他在偌大的图书馆存储柜寻找那个属于严页的柜子。所幸在图书馆存物的学生较少，寻找一个锁住的柜子并没有那么困难。

二十分钟后，楚簇珩和严页蹲在编号为286的柜子前，庄重地打开柜子，柜子里有一罐糖和一张纸。严页展开纸，上面用红笔写了五个字：“算了吧，严野。”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响与丞柯的道喜混在一起，这时严页才明白，什么是给严野的报复。他笑了，将纸撕毁，和楚簇珩带上糖罐，去享用最后的晚餐。

所谓给严野的报复，便是那三个字，“算了吧”。严野这样的人活得单调、执拗，他认定的事情便是死也无法逆转。是因生理缺陷，他没有感知并且回应池阳若有似无地求救，池阳心有千千结，既是报复又是劝诫。

他的事情就这样了，到此为止，你严野不要再管。

如斯残酷的结局，严页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池阳做得极好。若放任严野去调查、询问、思索，最终很大可能会得出，凶手是高三一班所有人的结论。

他可控时，只是个倔强的少年，一旦不可控，他便是个聪明的杀人机器。高三一班的结局很大可能是，无人存活。在严野的世界中，杀人偿命，理所应当。你漠视旁观也好，参与其中也罢，只要你没有帮助池阳，皆是凶手，亦然该死。

池阳要严野活，长长久久地活着。既希望他每日快乐，又希望他永远记得池阳这个人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炙热的爱着他。

“任务时间结束，员工召回，试用期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