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我开玩笑的·贰
小说: 春日蜂蜜酒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3086 更新时间:2019-09-22 03:44:08
我开玩笑的·贰
严页眼前这个女人,艳丽非常,坐在她的花旁边,伸手去抚摸它的花瓣。他抿嘴笑了,无声坐到她身畔,捧着脸看她。若换个身份,再换个场景,他总是要上去搭话的。请喝一杯酒,再闲聊几句,换得联系方式。
日后多多联系,时常欣赏。
“小野。”她转过头来看他,爱怜道,“老师说,你今天逃学了。能和妈妈说说为什么吗?是着急做什么事情还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她知道这个儿子沉默少语,也执拗,最是讲道理的,若无缘故,他万不会做出格的事。逃学不是大事,只怕另有隐情。
严页轻轻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他没有参照物,但从那段记忆来看,严野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所以在校被霸凌只是和同窗处不来,有误会,是小事。
他不会和妈妈说那些小事,因此摇头就是没有。
“那你下一次课时离开学校,记得和老师说,他也吓坏了。”她顿住,想到在上工的地方,那些姐妹的儿子女儿因为考试压力大,患上抑郁症的。她也怕,家里又无半个人和严野说话……一时间惶惶不安起来,斟酌着不知道如何讲。
严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这个大家闺秀般的女人,眼底泛起些湿意,连忙开口安慰:“好。不用担心,我在校很好。养了鱼。”
也是信口胡邹,那条鱼早被踩死了。
“万事都可以和妈妈说,家里也是有担得起的男人的,知道吗?”她叮咛,又回头看了眼饭桌,“你吃饭没有?”
若是严页,会说“家里的公主都没有回来,骑士肯定是要乖觉等待的。”但他现在是严野,因而实话实说,没有。
她叹口气,摸摸严页的脸,起身去做饭。严页坐在那里没有动,见她进了厨房,才伸手去折花。
眼前倏然再次展开面板,严页眨眼,将折下来的花叼住,无声问道:“丞柯?”
“嗯,是我。世界信息有点延迟,今晚到,不要说我甩手掌柜知道吗?”
“知道了,不过你这样忽然出现有点吓人呀。”严页咬着花茎,苦涩的汁水流进口中,手指无意识的在茶几上滑动。
丞柯沉默一秒,说:“好的,下次会改进。”
严页吐出花,拿着它进厨房帮忙。不过母亲一般都会把人推开,叫他站在一边,不要碍事。
吃过饭,母亲又和他说了几句话,但左右不过是些,叫他多交朋友,有事要说的话。
严页只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她笑着将他的头发捋到耳后,道过晚安又塞了几十块钱给他,便走了。她工作尚未完,也该走了。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严页看着她的背影说。
她回头来和他挥手,走得更急些。
严页认为她或许知道些什么,关于严野的,如此才会凄惑又泪眼迷离。
第一夜并无须得理清楚的。他收拾好书本躺下来,继续玩手机,顺嘴和丞柯胡诹。说他以前是学校的校草,好几个系花都追过他,他一个都没有答应。还说他们院里教爵士舞的老师特别帅,他们曾经床上消夜。
严页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真的有那么多女生追他,但他没有和老师上过床。老师对他是有想法,没有过付诸行动。
他说得有趣,丞柯边写报告边接他话,谁知讲着讲着就睡过去。静夜里,只有他轻飘的呼吸声,断断续续打的环绕,没有虫鸣鸟叫。
半夜,世界信息送达。严页睁开眼睛,随后又闭上,调整了呼吸,翻身查阅。
还是记忆,附带对话。
“我不喜欢学校。”严野坐在河边石头上,头发难得高高束起,看起来很精神,嘴边有人带着些微弧度。他在讲不喜欢,却让人觉得他也不讨厌。
“我也不喜欢,像鱼缸里养了几十条章鱼。”少年甩手,石块飞出去,打了四五个水漂。
严野打哈欠,说:“那我给你买条金鱼吧。养在学校,会开心吗?”
少年大笑,背着手凑过来:“会哦,你给我买。”
严野答应了。
从严页的视角他看不清少年的脸,就像相机的模糊功能,他只能清楚看到严野。他也终于知道最开始那条金鱼,为什么出现。
场景变换,又是学校。严野拿着装金鱼的盒子下教学楼,在走廊里遇到之前那个少年,他笑着凑过来抱严野。他身上有淡淡的墨水香味。
“你去哪儿?”他问,声音在抖。
严野却是没有察觉,回头道:“金鱼被赵晓波踩死了,我去把它埋掉。”
“我看看。”少年伸手拿走盒子,外壳底部已经被浸湿,打开便见它凄凄惨惨的死状,实在吓人。他像被吓到,迟迟没有说话。
严野叹气道:“害怕就不要看啊。”
“不是害怕就可以不看的,你又不来。”
严野没有听懂,少年却不愿再说,把盒子塞到他手中,快步跑走。
“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他喃喃着下楼,游目四巡,要为手中尸骨寻个好去处。严页看得直皱眉,心下有不好的预感。那个少年说的话别有深意。
倏然,温热的液体溅到严页脸上,严野身上也溅有。严野无知无觉的回头。他条件反射的去捂严野眼睛,可是只是记忆,他遮不住。
严野愣愣的站在那儿,尖叫声如雷贯耳,恐惧和茫然同时袭上心头。这是严页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尸体。他与严野的心情相差无几。
“池……阳?”
记忆到此暂停,严页心绪万千,却根本什么都抓不住。好像他的神经末梢都在颤栗。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整片的血红中缓慢打出一排字。
池阳,十八岁,高三一班学生,已死,尚未入轮回。
严页接收完所有信息后,翻身爬起来,连滚带爬的滚进厕所,吐得人仰马翻。
现在刚好四点钟,再等一小时便要起床上学,倒不怕睡不着,第二天精神不集中。丞柯似乎不在线,这么大的动静也没听他说话。
严页躺回床上,手指不自觉的乱划,无端想起一个人。大学同窗。他也是跳楼死的。
他与他的交集甚少,也未曾亲眼见到他死。只听身边的朋友说,还好,是跳楼,没受什么苦。他们这么说,就让严页觉得跳楼是一种痛快的死法,不那么疼,也体面。
骗人的啊。
他像鱼缸那样轰然炸开,血液溅到别人身上来,一回头就见他的眼睛,柔柔的望着,随后滑下泪来。
可以确定,跳楼的少年就是池阳,他和严野关系很好。
晨光暧昧之际。严页收拾干净,套上校服外套,悄无声息的离开,这时候严野妈妈还没有起床。
路上已有学生,繁华与寂寥纠缠着,缓慢的游过身畔。严页在徐记买了一杯豆浆,多糖,站在校门前等它变凉,随后一口气喝下才进学校。
“你怎么了?”丞柯上线。
严页停下脚步,笑起来,见牙不见眼,“你说呢?真行,你真的很行。”
“我下次给你开马赛克。”丞柯翻看录像后,如此说道。
再次望见池阳死的那方寸地,严页狠狠闭了闭眼,心中默念:“别怕那是个好孩子,别怕别怕……”
丞柯有些担心,思忖要不要给严页删除部分记忆,但这样必须打四千字报告给老板。他不想写。
所幸,严页来到教室时,身体各方面数值都跌回正常区间,不再处于飙升,起伏跌宕状态。
班上暂时只有严页,他放下书包,拿出作业本更新现在已知的信息。池阳已经死了,在严野面前,摔得四分五裂。严野的金鱼是买给池阳养的,他们关系好。
信息比较全面,但也无大作用。
严页环顾四周,一共四十四张桌子,记忆中有四十五张。池阳的那张已经被搬走,哪怕有什么信息基本都无法采用。报复太难了,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的严页叹气。
同学陆陆续续来了,严页撑着脸一一和记忆中的名字对号。时常欺负严野的赵晓波约莫一米八几,长脸,胡子很茂盛,脸上泛着油光,衣服穿得吊儿郎当。
与他交好的曾国辉要矮一些,脸上遍布青春痘,发型也是一言难尽。坐在严野后面,上课就喜欢揪他头发。
严野的同桌是班长,刘欣悦。典型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严野被欺负、取笑,她也多是沉默或跟着笑。
“喂,今天怎么把头发扎起来了?交女朋友了啊?”前桌邵文熙转过来问他。
刘欣悦冷哼抢话道:“什么女的能和头发比自己还长的男的在一起,是他妈绑的吧。”
严页撑着头笑,也不恼:“是小朋友教的呢。”
“你笑起来好好看呀。某些人就不如你啦,一天到晚做作那样,成绩不好就算了,还不懂礼貌。”邵文熙意有所指。
刘欣悦瞪邵文熙,“你嘴巴放干净点!”
“说你了吗?有些人真是会对号入座啊。”邵文熙龇牙,又说,“严野你作业写完没?给我抄抄呗?”
严页摇头,“没带,你问问别人吧。”
邵文熙瘪瘪嘴,转过去和别人借作业抄。刘欣悦低声骂了句“婊、子。”
这个班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