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我开玩笑的·壹
小说: 春日蜂蜜酒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4262 更新时间:2019-09-22 03:44:08
我开玩笑的·壹
风骤然刮起,云黑压压地浮动,眼见着要下雨的样子。严页抓着背带站在教学楼下面,人还有些恍惚,身上的衣服在滴水,带着淡淡的腥味,耳边有男生们的笑声。
他在衣服上擦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左右张望下后,拖拽着书包离开。笑声逐渐消失。
好半晌,他才恍然,拍打下额头。他方才明明在小区门口给一辆婴儿车甩尾撞到腰,这会儿怎么就在学校里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您好,我是您的临时监护人,丞柯。”
雨落下,严页笑声,抬手抓抓耳朵。漠视这个忽然出现的声音,拖拽着书包继续往前走,但并不顺遂,他意识开始涣散。
一段陌生记忆突然拉开帷幕。
四月的风仍带着些凉意,但空气中已隐隐有些燥热,它们都轻盈的跳跃在世间。少年们喧闹着,在说奇闻趣事抑或流言蜚语,没有人在意墙上挂的横幅,也没有人注意捧着鱼缸的男生,正一步步的走向高三一班。
严页以第三者的角度看到这个他,扎低马尾,神色寡淡,五官却生得张扬。尤其是那双眼睛,澄澈又闪烁着美丽的光彩。
他正一心一意,诚挚地望着手中的金鱼,旁若无人之情,好似望他的情人。而他又是个学生,这般风情矛盾却不突兀的出现。
若是严页与他相识,定是要和他在床上消夜的,这样美少年,心无旁骛的望着你的实在难以遇见。
他与这少年并肩前行,有人唤他,“严野,你拿的什么东西啊?”
两个人同时回头,分不清叫的到底是谁。少年先开口了,声音也是漫不经心:“我的鱼。”
喊人的男生凑过来看,却好像有坏心,一边说,“这鱼真好看”,一边伸手拍向鱼缸。
不若晃神,鱼缸掉落在地,嘭地炸开,如同行星轰然炸裂般,转瞬便消释。
严野的手被男生的指甲划出口子,血液掉入碎渣中,被水晕开。橘红色的金鱼不断挣扎,尾巴拍打在碎片上,划得伤痕累累。
男生没有道歉,反而笑起来,同在走廊上的同窗野跟着哄笑起来。他们都在说:“娘炮怎么不说话——快哭啊!”
严页环顾四周,皆是这般面孔,少有几个女生路过,也是相互挽着手快步走开。
这就是他们熟悉的高中,充斥着暴力的小天地。
严页皱眉,说:“小可怜见儿的。”
少年严野并不恼怒,只露出些微苦恼的神情,蹲下身把这条伤痕累累的鱼捧到手心。
“地面,麻烦你打扫一下了。”
男生笑了声,迈步离开时狠狠撞向严野的肩膀。严野后退一步,鱼便不可控的跳下他的手。它跌了两次,依旧为活下来努力挣扎。
严野叹气,又要去拾它,一只脚却比他去得更快,这竭力想活的金鱼鲜血四溅,再也活不成了。
有女生尖叫,而始作俑者厌恶的蹭了两下鞋底,骂骂咧咧而走。严野还是那副寡淡样子,拿来扫帚和簸箕把地面打扫干净。
那条刚买回来的金鱼,被他拾起来,用盒子装好,放进抽屉里。严页看他用双手珍重捧起这条内脏外露,几近四分五裂的金鱼时,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往后该是成大事者。
只是万没想到,这个成大事者,没有活到功成名就的时候。
下一场便是他的葬礼,不知道如何死的,就是死了。严野的母亲,望着照片抹泪,什么也没说,已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墙上订着日历,这天正好是高考结束第一天,严野死了。
严页垂眸,有些不明所以,这时眼前忽然展开淡蓝色面板。边框浮动着代码,角落处盖有鲜红公章,时空修复二局。
【附身人物:严野。父亲早逝,母亲独身带他。该人物通透寡淡,超乎世外,没有朋友。
任务发布人物:池阳。请报复高三一班的所有人,谢谢。】
严页从记忆中出来,边走边问:“所有人?那也包括严野呀,他们做了什么坏事,才能被这样记恨?”
丞柯答道:“这是您要查清楚的事情了,以下是我们的注意事项。不可以违反法律,不可以暴露本监护人,不可以违背道德底线,不可以泡吧,也不可以和陌生人在床上消夜。”
他眨眼,从来没有人这样告诉他,你不可以做这个,不可以做那个。况且,夜晚从来是他搏杀的良辰,那么多绝世铁左等着与他相约消夜。
“如果不好好遵循规矩,我可以向上申请,为您实施特殊手段。况,若不完成任务,严野会在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死去。我们也不会送您回到初始世界。”丞柯似乎知晓他的心中所想,直接捶断严页所有后路。
严页无心再听,怏怏地回严野的家。
严野住在一个中档小区里,六楼。他气喘吁吁的爬到家门口,一摸口袋却发现没有钥匙。可严野每天都会检查钥匙是否放在口袋里,今天不可能是个例外。
心里忽然有个预感。
严页坐到台阶上,拉开书包拉链问:“姐妹,钥匙是不是在班上哪个人手里?”
“是。而且您母亲两个小时才会回来。”丞柯似乎在笑他落得这般田地,又似乎没有,古井不波的语气总易引发联想。
他耸肩没说话,上大学后已戒去脏话,此时也不能再捡起来,否则就前功尽弃。于是他伸长腿,扬起头,身体弧度接近八十,胸膛里发出沉重的喘息。
外面不再下雨。严页重新坐直,把书包拽过来,倒出已经湿了的书本,跟着落下来的还有一部手机。
他无奈的笑起来,抬手捋开落到眼前的发丝,喃喃自语:“人老了,记性不行啊。”丞柯附和两句,赞同严页已经老了的话语。
严页在现实中也不过二十一岁,在读大学。
手机似乎进水死机,拿在手里湿沉得很,像个砖头。严页在现实中可是个好孩子,从未学过钢丝撬门。因此他摸遍全身口袋,拿上找出来的四十块钱去了楼下的锁店,请师傅开锁。
开锁价格不高,三十块钱就够。回来时他看到便利店里的薯片,克制不住的买了两袋回去。
师傅边开锁边和他搭话:“你读几年级了啊?”
“高三嘛,师傅家里小孩和我差不多吧?”严页坐在台阶上,手上捏着薯片往嘴里塞,他吃相不好看,朋友说看他吃东西,越看越没食欲,像极吃鼠药。
师傅惊诧的看他一眼:“哟,都高三了。我家小孩儿也高三呢,不听话得很,成绩也不行。”
“我成绩也不太好,这种事情求不得嘛。师傅好没好呀,我还没有写作业呢。”严页和师傅聊家常,合情合理的催促,没得叫人恶心。
师傅加快手上的动作,笑道:“要是我小孩儿有你这么乖就好啦,我就不愁他考不上大学的事儿。”
严页笑笑不再接话。
十分钟后他进了自家大门,礼貌性的和师傅道谢,随即关上闷,从里面反锁。
严野家布置得很温馨,甚至有些轻奢风。茶几上放着花瓶,有六支鲜艳欲滴的红木棉,给人感觉极舒服,严野的妈妈很可能是个浪漫的女人。
他脱掉鞋,提着书包和薯片跑进卧室。随手关上卧室门,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开始脱衣服。湿衣服穿了这么久,皮肤上的温度多已经消失,湿气和冷意顺着皮肤往上爬,令人止不住的打寒战。
保不齐明天起来就感冒。
脱至一丝不挂,严页将湿衣服放在凳子上,踮着脚走到衣柜面前找衣服。校服和正装都挂在一起,身下的日常衣服有点嘻哈运动风,看起来不像严野会喜欢的风格。
严野还有什么秘密,记忆里没有提及。
严页打哈欠,随便取下一套衣服,赤身去浴室洗澡,边走边问:“丞柯?我为什么会来这儿啊?你跟我说说呗?难道是我在空间的沙雕saysay被谁看到,闲得没事儿做帮我实现了?”
在来到这儿之前,严页在空间里许愿,说要来个惊心动魄的冒险。但谁都知道这是在放屁,因为对于严页而言,没有什么是惊心动魄的。
严页可是出了名的玩咖,小酒小炮比谁都会搞,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兴趣来了,导师都不会放过的大佬。他只会让你觉得惊心动魄,而他不会。
“非常抱歉,我不明白,可能上级喜欢您这样的类型。您安心完成任务,我保你全须全尾的回到初始世界。”
“行。”严页耸肩,将这个威胁抛到脑后。迅速冲澡换衣服,末了顺手把湿衣服塞进洗衣机里。
他不愿意回到高中时代。
以前他成绩不错,在他们那一届至少能排个年纪前三名。但高中真的太无聊,所有人都很无聊,他们想要看到乐子,就像记者想要看见八卦和大料。
严野的卧室很整齐,也小,仅有一条能放下一根板凳的走道。书桌倒是比较大,上头堆满书籍。
最上面放着个透明罐子,里头装着粉色糖纸。他好奇,取下来看。照理说,男孩子少会有收集癖,而且严野书柜上的书都不是成套的。
灯光下的糖纸反光,五彩斑斓。他举起来,对着灯光看,却发现罐底的异样。
严页废了好半天劲才把罐底的东西倒出来,小巧一个粉色本子。
是严野的日记。
日记用英文写的,字迹相当漂亮,像艺术品。
“我是严野,我有罪。”第一页如此写道。
严页眯眼,这可能不是单纯的,高中生的无病呻、吟。
只怕是一封忏悔书或者遗书。如果一个人在最私密的纸张上写下“我有罪”这样的句子,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自杀。
“丞柯,严野最后是自杀吗?”严页试探性的问。
“是。”丞柯笃定道。
在没有看到这本日记前,严页会认为是霸凌致死,毕竟这样的事情不再少数。可现在霸凌致死的可能变小,更大概率是有什么秘密压在他的心上,因为负担不起愧疚或恐惧而死。
严页又翻了一页,依旧是英文,却和第一页的内容无关,多是些摘抄。直到最后几页,才又与第一页的内容连接上。
“如果冷漠是我的原罪,那我如何立足在这个世界。未曾察觉到他的痛苦,如果我能……”
后面的文字被划掉,而后面的纸张是空白。可能写过一些话,但被撕掉了,因为整个本子的厚度不足出厂张数。
严页放下它,抽出新的作业本,在上面写下池阳和消失的日记。目前他知道的信息很少。第一,严野在校被霸凌;第二,严野的日记不完整,是遗书的可能性很大;第三,高三一班的所有人都得罪了一个叫池阳的人。
他咬笔盖,微微皱着眉。这个任务很模糊,虽看起来很清晰,其实并没有。报复的含义太广阔了,是需要把所有人杀死还是其他意义上的‘报复’。
池阳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报复一群学生?这些都要查,查清楚才敢确定这个‘报复’的定义。有可能往所有人的身上泼一盆水就算‘报复成功’,也可能真的是要他们全部都死亡。
严页觉得这件事情和校园霸凌脱不开关系,那么多新闻都在说,学校霸凌导致花季少年自杀。
他不擅长破案,要想的东西太多,定义不下来,也就不便实施行动。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便于入手的点,索性把书包里的书都倒出来摊开,等它自然风干。明天的作业肯定交不上去,到时不知道与老师找什么借口更方便。
楼下忽然传来歌声,凄凄切切,好似怨鬼造访。
放在床边死机的手机也无故自动开机,严页被开机声音吓到,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拿过手机,锁屏是一个男生的背影。穿着四中的校服,双手抄在口袋里,侧头看向某个地方,在笑,很开朗也很清秀。严页观察过严野的长相,实属风情万种又锐利至极,与这个人是两大极端。
不认识,很陌生。但既然出现在严野手机锁屏上,绝不会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明天要去查才行。
这个监护人也是甩手掌柜,给两段记忆就完事儿了。不过至少给了点有用的东西,能不能完成就明天再说,不着急。
或许是受严野大脑腺体的影响,他对某件事的急迫性降低了,会有中无所谓的念头闪现。
他正翻看手机,门外倏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女人柔柔的喊声:“小野,睡了吗?”
是严野的母亲。
严页关闭手机屏幕,应声道:“没有。”
“那出来和妈妈谈谈好吗?”她在严野门前站定,甚至轻轻敲了敲门。
他不会拒绝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