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瞧了门牌，写着乙一六。这里的房间特别多，因此都标了号的。

刘婆道：“这是你们这些小丫头住的，年纪都不大。前边那个院子，是我们这些管事儿住的院子，甲字七号，有事儿，就在那边找我。”

里面是个大通铺，上面铺着六床被褥。

刘婆从一个大柜子里拿出两床被褥，一薄一厚。

“这以后就是你的被褥了，以后你就睡这儿。”好位置都没了，就剩炕头炕尾了。

秋禾挑了炕尾，那儿靠墙，她麻利的抱着被子过去了，顺便把自己的包袱也放了上去。

刘婆又指着墙壁两侧的柜子：“哪里就是你们放衣服的地方，一人一个柜子，你是这个。”刚好是靠近秋禾床铺的柜子，上面挂着铜锁。

刘婆道：“把你的包袱放进去吧，日后就用这铜锁锁了，把钥匙挂在身上。你们这些小丫鬟，每月有一百文月钱，等你们年纪大了，升等了，就能涨月钱。小丫鬟一百文，粗使丫鬟五百文，三等丫鬟七百文，二等丫鬟九百文，一等丫鬟一月一吊一。”

刘婆介绍得很详细，她说了一歇话儿，口有点干。秋禾很机灵的倒了一杯水：“婆婆喝水。”

刘婆见她机灵，多了几分喜爱。刘婆之所以亲自带秋禾，就是因为还秋蘅的人情。

刘婆的孙子想要读书，因着是奴仆出身，镇上的先生不收。还是秋蘅帮忙说情，那个老童生才收的。

秋蘅这次为了族中的侄女托她帮忙，她才应了。听秋蘅说这丫头也是个苦命的，爹死了没一年，娘就改嫁了，把她丢给叔叔婶娘，没想到那两个黑心肠的，居然想把秋禾卖到暗娼里面去。

果真是黑了心肠，这可是亲侄女呀！

刘婆带着秋禾，告知了诸多规矩，洗漱吃饭的地方，说得细致。

“我掌管着厨房米粮的采买，跟厨房的陈妈倒是熟悉，我跟她说好了，以后你跟着她干活儿，陈妈专管姨娘们的饭食儿，你跟着她好好学，日后也算有了安身立命的手艺。”

秋禾知道，刘婆这是万般都安排妥帖了。秋禾十分感动，眼眶儿都红了。

“谢谢婆婆，婆婆万般都安排妥帖了，秋禾一定好好跟着陈妈学。以后，秋禾一定报答婆婆的恩情。”

刘婆摸摸她的脑袋，又带着她去了针线房领了针线。

两根针，一卷线，还有一把碎布头。剪刀是公用的，一个房间一把剪刀。

弄完这些琐碎的事情后，刘婆就领着秋禾去了陈妈那儿。

陈妈是一个面容严肃的矮胖妇人，冗长的脸儿，颧骨有些高。对刘婆她倒是挺客气的，瞧见了跟在刘婆身后的秋禾。问道：“这就是那个丫头。”

刘婆点头：“她叫秋禾，以后就劳你教导了。”

秋禾连忙问好：“见过陈妈，陈妈万福。”秋禾行了个不大标准的礼。

陈妈点头问：“上过灶吗？”

秋禾连忙道：“我爹死后，就是我做饭，会做些简单的饭食，做得不大好。”

陈妈点头，六岁的丫头能做好什么饭，她只是照例问问。

之后，秋禾就跟着陈妈了。

陈妈是小灶的掌勺之一，她擅长做蒸菜与炖菜，还会熬汤。

小灶一共有三个掌勺，一个红案师父，一个白案师父，都是从外面聘进来的，只有陈妈是家生子。

陈妈道：“咱们府内的姨娘、通房姑娘，现如今共有二十三个，我们主要就是负责她们的饭食。姨娘每餐两荤一素一汤，通房姑娘一荤一素一汤，还有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的饭食。”

秋禾咋舌，这么多个姨娘，李老爷的肾还好吗？后来秋禾才知道，这些姨娘通房，还包括二爷、三爷，几位少爷他们的。

汤水早就炖上了，陈妈就带着两个丫头跟秋禾去帮着处理青菜叶子去了。

陈妈身边的两个丫头，年纪比秋禾大，一个十三，一个十四。大的是个方圆脸儿，叫翠儿，小的是个瓜子脸，叫四丫。翠儿是李家的家生子，四丫是自小买进来的。

秋禾都喊姐，一口一个姐喊得甜。

白案师父赵师傅来了，揉好面，蒸了几笼馒头。又拿萝卜，做了萝卜糕。将萝卜切碎后，加大米粉，再加花生米、虾米、香菇等，后入蒸笼蒸上就成。

红案师父钱师父带着两个徒弟切肉，钱师傅是个黑胖子，长得不高。他声气特别洪亮，喊着：“大贵家的，把鱼杀了，我这边要用。”

大贵家的是四个粗使婆子之一，帮着打杂，平时做些洗菜洗碗打水搬柴的活计。

大贵家的是个面色发黄的妇人，干活儿很麻利。把四五条大草鱼刮鳞去腮，很快就弄好了。

钱师傅把草鱼剃了刺，鱼头宰了下来，把草鱼肉刮成泥，加入葱姜蒜水儿，挤成丸子下锅。

陈妈就没那么大的动静儿，她灶上炖煮党参鸡汤，又炖了一锅萝卜排骨汤。

今天，姨娘们吃的是鸡汤，通房姑娘跟大丫鬟吃的是排骨汤。临近午饭的时候，翠儿和四丫带着秋禾去端汤碗。

陈妈舀好了，一份份的放在那儿。每个食盒上都贴了标签，写了序号。

之后，陆陆续续有丫鬟来拿食盒，也不是乱拿的，都是按序号拿的。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红衣裳，黑裙子的丫鬟拿了一小串铜板递给了钱师傅。“钱师父，我们姨娘想吃口炒菜，劳你炒个小炒肉。”

钱师傅把铜板塞到身前的大兜里，一个徒弟烧火，一个切菜，没多久就炒了一盘子肉出来。秋禾看厨房里其他人都见怪不怪的模样，想来这种事情是常有的。

果然，又来了几个丫鬟，有找赵师傅做点心的，也有找陈妈熬汤的。

秋禾殷勤的烧火，翠儿、四丫帮着处理食材。

两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有一把子力气，厚重的菜刀舞得虎虎生风。

四丫从外面的水缸里提溜出一条黑鱼，开膛破腹去腮，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做熟的。

陈妈从里间的泡菜坛子抓出一把泡菜，切成丝。秋禾就去剥蒜，用一把勺子给生姜去皮，洗好了就放在陈妈手够得着的地方。

四丫把黑鱼片好，鱼头鱼骨斩断。

陈妈热锅下油，将鱼头鱼骨丢进去爆炒，又加入泡菜丝翻炒几下，舀入一瓢水，盖上锅盖焖煮。

秋禾瞧见，这舀水的瓢不是农家常用的葫芦，是一把大铜瓢，看起来像一个小锅儿，这样的大铜瓢大厨房有七八个。

鱼汤煮开了，把鱼头鱼骨酸菜都捞出来，调好料的黑鱼片入锅，一碗酸菜鱼片汤就好了。

跑腿的小丫头拧着食盒走了。

秋禾发现这大厨房人也不少，多是粗使的婆子，两人抬着饭盆，抬着放在板车上。没错确实是饭盆，都是铜盆装的。

这些都是护卫的午饭，大片的肥肉加莴笋炒的油汪汪的，还有两大盆子的青菜，一大盆二合面馒头，杂粮饭也有一盆，两俩板车才拉完。

忙活到午饭时间都过了，秋禾他们这些厨房里的才吃饭。

厨房都是吃大锅饭，四丫打了饭菜过来，陈妈把之前鱼汤捞出来的鱼头鱼骨这些都拿出来，放在灶台上，让她们吃了。

秋禾瞧见，钱师傅把之前的草鱼头都煮了，正带着几个徒弟与交好的师父们吃，想来这些主人家不吃的下脚料都是厨师吃的。

秋禾好久没沾油水的，不敢吃太腻的，就指着鱼骨吃。这吃得跟一般农家过年一样，难怪厨房里的帮工就没有瘦的，还是老话儿说得好，灾年饿不死厨子。

不知道秋蘅叔是花了多大的人情，才将她送进厨房的，秋禾有些感动。

吃了饭，秋禾她们这些人都去洗碗筷去了，多的碗洗了，那些还没拿回来的食盒，下午陆续有跑腿丫鬟送来，专门安排了一个婆子洗。

陈妈道：“休息一个时辰，下午申时一刻来厨房做事儿。秋禾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熟悉，翠儿、四丫，你两多带带她。”

翠儿跟四丫应了，两人带着秋禾去后面住的地方。

翠儿跟四丫住在一个房间，就在秋禾住的斜对面。

翠儿道：“我们每日中午可以休息一个时辰，一月有四天假，不过要轮休。大厨房晚上要留人值夜，我们小灶上的师父一人轮一天，过了亥时就能休息了。”

说完厨房里的事儿，又说了日常的一些琐事儿。

四儿补充道：“每月上旬领月钱，一季有三身衣裳，两双鞋。我们厨房里的费衣裳，给的都是黑色、蓝色这些老沉颜色，可丑了。”四儿也到了爱美的年纪，喜欢那些嫩色儿。

翠儿道：“大院的后门那边，有些小贩卖东西，针头线脑的都有，还有胭脂水粉。不过你这么小也用不上这些，可以买些布料，跟着姐姐们做些裁剪。”

两人细细的跟秋禾交待了，秋禾谢了两人，三人就回房间休息了。

秋禾回到房间，发现还有几人回来了，有两个在午休，有三个坐在那儿翻花绳。都是八~九岁的年纪，比秋禾大点儿。

翻花绳的三个瞧见了秋禾，其中年纪大的，低声问道：“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儿？”

秋禾放低了声音，回她：“我叫秋禾，秋天的秋，禾苗的禾。”

另一人问她：“年纪这么小，谁带你进来的？”

秋禾说：“刘婆带我来的，让我有事儿就去找她。”

几个翻花绳的就不说话了，小说的在那儿嘀咕，也不理秋禾。

秋禾不在意，用钥匙打开柜子，拿出铺盖被褥，睡个午觉。这个时候，没有闹钟闹铃什么的，秋禾怕自己睡过了，也不敢睡得太熟，中途醒了好几次。

刚才秋禾是故意提刘婆的，她年纪小，容易受欺负，就扯张大皮威慑那些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