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燃看了看许多长，又看向面前的木门，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上去。

“进来。”

声音被木门阻隔听着有些模糊，传到贺燃耳朵里有种不切实际的失真感，脑子里一下浮现出祈星那种总是没有表情的脸，和平缓没有起伏的声线。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地方开始震动，但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又被他压了下去，他觉得不可能，祈星刚回来没多久，没理由跟黄白游扯上关系。

黄白游虽然在南城声名鹊起，但他并不是本地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国内生活，毕业了之后直接来甘棠上班的。

而且甘棠的掌门人姓林，在南城属于外姓，祈星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几率也不大。

头顶的感应灯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贺燃这才注意到窗外的暮色已经渐浓，透过窗棂斜斜照进医院走廊，把冷白的墙壁切割成半明半暗的条块状。

贺燃定了定神，把思绪拉回来重新放在工作上，转动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是一间会客厅，跟正常人家的客厅差不多大，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角落甚至还非常夸张地做了个简易水吧，堆着包装还没拆的咖啡豆和各色酒水。

许多长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酒瓶就控制不住地蹙起了眉，心里暗骂了一句脏话。

贺燃像没看见那些出现在病房格外突兀的东西一样，越过许多长径直走向里面的门，抬手敲了敲。

一道不同于刚才男声的声音响了起来，淡淡的，尾音拉长了一些，跟许多长在楼梯上喊他时的语气很像，漫不经心的感觉。

“谁啊？”男声问。

贺燃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黄先生，我是之前跟您联系过的那个记者，贺燃。您现在有时间方便我问几个问题吗？”

“贺先生啊。”

贺燃耐心答道：“是我。”

门内没了声音，倒有一些类似于憋笑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另一个人低声地呵斥。

也不能是呵斥，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那人声音大了一点，“装得差不多了就行了啊。”

黄白游懒洋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进来吧。”

贺燃转头示意许多长过来，他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许多长还站在一进门水吧的位置，盯着那么酒瓶面色凝重。

贺燃：“多多你干嘛呢？快过来啊。”

许多长蹙着的眉毛稍微松了一点，依旧是皱着的，“我能不进去吗？我怕我忍不住。”

“什么忍不住？”贺燃疑惑地看着他，“就算今天不想拍摄，那也得跟人家说一声，重新商量时间啊。”

许多长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嘴唇张合了几次，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抬眼看向窗外的天色，暮色四合，太阳在他眼里映出最后光彩夺目的颜色。

许多长看了一会儿低声说：“进去吧。”

贺燃也没说什么，他能看出来许多长的不对劲，里面的人跟他或多或少跟他有关系，但他并不了解其中的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应了一声就推开了门。

许多长跟在他后面进去。

黄白游靠在病床上，左手打了厚厚的一层石膏，面色苍白，嘴唇也衰败毫无血色，完全一副病人的模样，嘴角倒是一直扬着，微微笑着看着贺燃，“贺先生来了啊。”

贺燃略一点头，“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他目光移向坐在床边的另一个人，背对着他，肩背挺得很直，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贺燃眼神黯了黯，“这位是？”

黄白游冲祈星挑了下眉毛，笑得非常不怀好意，跟他以往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他戏谑道：“诶，问你了，赶紧说话啊！你是谁啊！”

祈星：“……”

贺燃：“……”

祈星站起身对贺燃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好久不见。”

贺燃：“……”好你个头啊，昨天才见过面，装什么装啊。

贺燃懒得拆穿他，对祈星也说了句好久不见，侧身露出站在身后的许多长，介绍道：“这位是我高中同学，祈星。”他看向祈星，目光又移到在床上躺着的黄白游，斟酌了一下说辞：“应该也在甘棠工作。”

“诶诶。”黄白游打断了他，拿吊水的那只手指了指祈星，“这位大少爷可看不上我们公司，人家另有高就。”

祈星不咸不淡地瞥他了一眼，“就你长嘴了。”

黄白游一副看戏的样子地看着他，脸上笑意不减，只不过眼神没落在祈星身上。

“你们先聊。”黄白游说：“聊完了叫我，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贺燃看了看他打着石膏的手，还有没滴完的吊瓶，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黄白游举起手，无所谓地晃晃，“没事，就简单骨折，擦破点皮儿，跟你们吃饭还是没问题的。”

祈星跟在附和，“真的没事，你要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回来找他报销也行。”

祈星不说话还行，他一说贺燃直接从犹豫变成了拒绝。贺燃摇摇头，“我还有工作。”

祈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黄白游，语气淡淡：“你还能工作吗？”

黄白游睁眼说瞎话，刚才还嚷嚷着一起吃饭，下一秒就反悔倒戈，歪在病床上，表情痛苦地哀嚎，“哎呦不行了，我手好疼啊，不能接受采访了，小贺老师下次再来吧。哎呀，好疼啊，我要疼晕了。”

“……”贺燃脑子有些空白，也不用这么假吧。

祈星做了个摊手的动作，表情无辜，“他都这样儿了，别说采访了，拍出来估计不堪入目，别伤了观众的眼睛，还是明天再来吧。”

此话一出，贺燃和黄白游同时陷入了沉思。

黄白游阴恻恻地看着祈星，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时间不早了，小贺老师还是先回去休息吧。”黄白游冲着祈星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带着人离开，别在这儿碍我眼。

“工作什么的今晚小贺老师跟你老同学商量好，时间定好跟我说一声就行，我也要休息了。”

祈星抓着贺燃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贺燃用了点劲挣开他的束缚，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许多长，“多……”

他话卡在喉咙里，突然发现许多长的目光一直停在黄白游身上，眉尖微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多多……”

许多长眼睫眨了眨，黄白游脸上的笑意褪去，有些严肃又不安地看着许多长。

肩膀突然一重，祈星毫无顾忌地揽住他往怀里带了带，“我们先走了，你俩好好聊聊。”说完，不由分说地揽着贺燃往外走。

门几开几合，屋子里终于只剩下许多长和黄白游两个人。两人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看了许久，许多长眉尖微蹙，眼睛湿漉漉，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

黄白游坚持不住地先败下阵来，软了神色。他叹一口气，向许多长伸出手，说话的语气温柔缱绻：“别哭啊，许多多，你一哭，我心都要碎了。”

许多长别过脸，语气僵硬，“碎一地才好。”

贺燃被祈星揽着坐上电梯，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许多长和黄白游认识？”

祈星淡定地“嗯”了一声，把贺燃搂得更紧。

“他俩是什么……关系？”贺燃想起临走时许多长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祈星微低下头，下巴蹭着贺燃柔软的发丝，语气不易察觉地温柔了起来，“跟我们一样。”

“……”贺燃拍掉他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站远了些，干巴巴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关系。”

“是吗？”电梯到了负一层，祈星率先走出去，站在昏暗的楼梯口看着贺燃，嘴唇张合：“那你脸红什么？”

如窗外不停的夜雨，夜夜搅扰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