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发去临县的路上，同组的摄像还在跟贺燃担心会不会又遇见那些不好说话的人，上次文景的事他到现在也还心有余悸。

贺燃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哪有那么多不讲理的人，很多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

许多长看了看贺燃，又扭头看向窗外，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出乎意料的，他们这次采访格外顺利，唯一有点曲折的还是那位甘棠集团的大股东，找他的时候废了点时间。

许多长扛着机器“吭哧吭哧”爬到十二楼，靠着栏杆在楼梯转角处等贺燃。

贺燃爬到六楼就开始喘了，强撑着爬到十二楼，肺都快喘出来了，“不……不行了，歇一会儿再走。”

许多长虽然也累，但远没到贺燃那个地步，感觉不像爬了十二层楼，倒像爬了几十公里的山。

许多长抱着机器在贺燃身边坐下，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早说让你每天锻炼锻炼，也不至于爬个楼梯就累成这样。”

贺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咱俩能比吗？你多大我多大？”

许多长无语：“你今年也就三十岁，正值而立，说得你好像七老八十一样。”

这几年当记者天南海北地跑，体力跟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但身体底子在这儿，他也有一段时间没跑这么远了，本来坐车就坐得昏昏沉沉，又爬了这么长楼梯，喘的厉害点也很正常。

孟婉当年生他时身体不好，他又是早产，生出来时手脚上的指头和肚皮上的肉都没有长齐，哭声也极其微弱，像蚊子哼哼。

医生都说养不活了，让孟婉看一眼就准备抱出去问家属意见。

但当时贺儒礼没回来，贺老头在老家住，孟婉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生产时身边只有一个保姆。

孟婉坚持要养，医生也不好违背病人意愿，最后让贺燃在育儿箱里待了两个月才算是捡回一条命。

当初孟婉生他时掉了半条命，为了把他养大又掉了半条命，说是孟婉一命换一命都不过分。贺燃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能长这么大还真是幸运。

许多长又碰了碰他的臂肘，“想什么呢，还走不走了？”

“当然走，我爬了十二层楼呢。”贺燃看他一眼，揉着后腰从地上站起来，指了指楼梯，“你先，我在后面跟着你。”

许多长没说什么，冲贺燃点一下头，抱着机器一步跨两阶地往上走。

贺燃挎着包扶着栏杆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眨眼间就看不见许多长的身影了。

贺燃不由得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下一秒许多长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淡淡的，拉长了尾音，在空荡的楼梯格外清亮，“快点啊。”

贺燃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等到他们终于爬到了传说中没有经过允许不可以私自上楼，没有权限乘坐电梯只能苦逼兮兮地爬楼梯才能到的VVVVIP病房，贺燃觉得自己都快成为这座医院的下一个病患了。

许多长比他先到，靠在门边叼了根棒棒糖等他。看见他一口气喘三次地爬上来，挑了下眉毛，叼着糖含糊道：“太慢了。”

贺燃没力气再跟他动嘴皮子，白了他一眼找椅子坐着歇了，半晌招了招手冲许多长说：“你把那个黄白游的资料给我看看。”

许多长把糖从嘴里拿出来，“这些东西不都是在你那儿吗？”

贺燃：“黄白游最后的补充信息组长放你那儿了，你找找，就在你那包里。”

许多长把身后背着的黑包取下来，在里面的夹层里还真找到了一沓A4纸，拿出来草草翻了一遍递给了许多长，“这东西怎么在我这儿，不是应该都提前发给你了吗？”

贺燃边看边说：“组长说是临时补充的资料，当时就你在场，就塞你包里了。”

许多长“哦”一声，靠着墙不说话。

“怎么不坐，”贺燃翻着资料的手一顿，有些疑惑地问许多长：“站着干嘛？”

许多长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看怀里抱着的机器，半晌含糊道：“站着长高。”

贺燃耸了下肩：“还长呢，再长快捅破天了。”

许多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多话。”

莫名被怼的贺燃没有接话，仔细把资料看完之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又对着电梯门上的倒影整了整衣领。

坊间传闻甘棠集团的老板们不仅业务能力个顶个的好，样貌也是同样出类拔萃，完全打破了他们这些凡人对大佬一定秃顶发福啤酒肚的固有印象。

接下来他们要见的这位更是其中翘楚，那张脸拿出来在各个年龄段都非常吃香。

黄白游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各大新闻头条都是他那张不论男女都会喜欢嫉妒的脸，不仅商业报刊对他的事迹、作为、成就大肆报道，某博的娱乐热搜榜他的名字也连挂了三天。

褪去这些外在的皮囊修饰，黄白游个人的品格作风在业内也是被人津津乐道。

一位温柔款款、英俊绅士的优秀青年，南城商界新一辈最炽手可热的人物之一，二十九年来没有任何负面新闻，履历背景优秀干净得令人咋舌。

许多长抱着机器看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对他这种臭美的行为非常不屑，嫌弃地撇了撇嘴，目光落在他后颈上，“你行了啊，又不是相亲，搞那么好看干嘛！”

贺燃抓了两下头发，转过头时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跟刚才一口气喘三次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走过去准备拍许多长肩膀，“进去了。你去敲门还是我去敲？”

许多长侧身避过他将要落在自己肩头的手，站在贺燃斜后方，撩起眼皮，作势要把机器扔贺燃怀里，“你抱着这玩意儿我就去敲。”

“那还是算了吧。”

贺燃站在厚重紧闭的房门前，清了下嗓子，抬手敲上木门。

不止怎么，在关节碰上木门的瞬间，他喉头没来由地一阵发紧，心跳也莫名其妙地比刚才快了一拍，有种上学时犯了错去敲老师办公室门一样的感觉，没来由的紧张。

他转过头，眼角挤出一尾笑意，半真半假地对许多长说：“要不这次咱俩换换，你出镜？”

许多长白了他一眼，催促道：“你快点的吧，抱着这玩意儿胳膊都抱酸了。”

许多长的语气听着有些不耐烦，表情也很烦躁，微拧着眉，视线在空中不停游弋，半天找不到焦距。

走廊里很安静，贺燃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种即将面对（自己很怕的）老师的紧张和不安，在察觉到许多长有同样情绪时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