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星似乎是笑了一下，“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要学文学，以后当作家来着。”

“我说过吗？”贺燃茫然地眨了眨眼，对祈星说的话没有一点印象。

祈星点点头，“你当初选文科不就是为了这个嘛，你说这是你的梦想，要为它奋斗终生，即使遍地荆棘也要甘之如饴。”

祈星评价了一句，“多热血。”

那时贺燃的梦想是当作家，而祈星的梦想是贺燃。并且真的如贺燃所说，为了这个梦想奋斗终生。

贺燃支着脑袋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有从过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相关的画面来，越想反而越迷糊，都快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文了。

可能当初真的想过要成为作家。

可能曾经这也是他的梦想。

但梦想值几个钱，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功夫跟你白日做梦地谈梦想。

都他妈是放屁。

过了一个红灯，贺燃才说话：“年纪越大梦想就越是不值一提的事。”

贺燃说：“每天的关注点都是房价涨了吗？车贷还了吗？父母身体还健康吗？工资多少年收入多少，有没有升官晋职啊！”

贺燃摊了摊手：“我早都忘了当初说的梦想是什么了。”

“你呢？”贺燃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打趣道：“当初的梦想实现了吗？”

祈星盯着前方的路，听见声音偏头看了他一眼，眼角带笑，神神秘秘的：“快了，马上就要实现了。”

贺燃心里又开始叹气，发现自从知道祈星回来之后，他叹的气格外多，好像提前预支了他下半辈子的叹气。

这样也好，至少以后不会再有让他叹气的事了，提前让他全都经历一遍吧。

贺燃又叹了一口气。

“打住。”祈星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然后转过头看着祈星，“到家了就不要叹气了，搞得好像我怎么了你似的。”

贺燃心想你还不如做点什么呢，你这样什么也不做，睡了一觉跟变性了一样，比你做点什么还吓人。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贺燃感叹完最后一句，抱着衣服下车。

阖上车门，贺燃挥手准备说再见，祈星又把车窗摇了下去，对着他招了招手。

贺燃不明所以，但还是绕到另一边，弯下腰问：“怎么了？”

祈星一本正经道：“你当记者挣得多吗？”

这问题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你也想来当记者了？！

贺燃老老实实道：“还行，反正饿不死。”

“唔。”祈星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那样子在贺燃看来非常像是在思考转行当记者的可行性。

但祈星“唔”了半天也没“唔”出个所以然来，末了伸手捏了捏贺燃耳垂，就催着人离开了。

贺燃：“……”

一直进了小区，贺燃都还没有想明白，盯着小区里蓬勃浓茂的香樟树叶子，摸了摸自己耳朵，半晌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

说没有备用钥匙是假的，就跟给别人说不期待祈星回来一样，也是假的。

贺岁今年被打包送到贺燃这儿两个月已经丢了无数把钥匙，为了避免偶然神经大条跟下水管道一样的贺岁小朋友某天再因为丢钥匙而在门卫室可怜巴巴地缩一晚上，贺燃在门口的鞋柜下面放了一把钥匙。

贺燃在想那把钥匙的同时也在想祈星。

都是被他一个欲盖弥彰的借口藏在角落里的东西，不敢拿出来看，只是每天经过时目光会长久地停留在藏匿它的柜子上。

然后在某一天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

贺燃走到门卫室，两鬓花白的门卫大爷抽着烟点了点他，“昨天晚上又没回来哟。”

贺燃笑了笑，“这您又知道啦。”

“那可不。”大爷挺骄傲，“老爷子我记性好着呢。”

骄傲完大爷掐了烟，问他：“上次我跟你说那姑娘去见了吗？你秀姨可问了我好几次了。”

贺燃无奈。这小区有些年头，里面住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们，像贺燃这样长得好收入稳定又单身的青年，基本都逃不掉热心的大爷大妈说媒牵线的“魔爪”。

贺燃又是其中翘楚，给他介绍姑娘的基本都能组一个广场舞队了。

贺燃往兜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穿的是祈星的衣服，而且他也有两天没抽了。

这会儿看大爷抽，抽的还是他送的中华，贺燃那个肉疼啊，他自己还没抽那么贵的烟，瘾都勾的冒出了头。

“见了。”贺燃砸了砸嘴，盯着桌子上半条中华烟看。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贺燃开始卖惨，这时候贺岁就是绝好的挡箭牌，他说：“带着个拖油瓶，人姑娘就是觉得我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年纪轻轻的找了个离了婚还带着孩子的人啊！就算人家愿意，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贺燃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毕竟贺岁就曾经在大爷面前这么胡掰过，他只能算废物利用。

果然，大爷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就离婚了呢？还是小秀没福气啊。”

贺燃跟着唏嘘道：“当初年轻不懂事，脑子一热就扯了证，现在什么都没了，还带着个拖油瓶，人姑娘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唉，算了，我也不掺和你这事儿了。”大爷拜了拜手，“等以后有喜欢的你跟我说，我帮你撮合撮合。”

“等有了再说。”贺燃拿着钥匙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冲他挥了挥手，“走了啊。”

“去吧去吧。”大爷手背朝外拨拉了两下。

贺燃回到家把贺岁跟他攒了几天的衣服塞进洗衣机，看着窗外终于晴了的天，又把枕头和被子搬到阳台上晒。

做完这些他打开电脑，登录邮箱，点开了主任发给他的过两天要跑的新闻的资料。

不是什么好事，高架桥上发生的连环车祸，伤亡人员虽然不是很多，但社会影响十分恶劣。

那座高架桥今年春天才彻底竣工，正式投入使用不到一个月，是当地新修的长度最长难度最大的一座高架桥，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不仅如此，据现场采访人员回来说，伤亡人员里面有现在发展势头如日中天的甘棠集团董事会的人，他的那辆车是最先出现故障的车辆。

此话一出，整件事的性质就不仅仅是意外事件这么简单了，背后隐藏着什么又牵涉到了什么，这场“意外事故”就像扔进湖泊的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切都还在调查中。

贺燃此次的任务是慰问伤亡人员家属，采访当事人，更多地了解现场情况。

这个任务本来不是派给他的，是给同组另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的。

当时他刚迷迷瞪瞪地跟祈星睡完没两天，事后回想肠子都悔青了。了解到他还要在南城多待几日，贺燃恨不得马上从南城消失，跑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