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但格瑞觉得，他吃铜锣烧的时候和他一样大，都是初中小孩。

一九九八年香港初冬，北风很大，海报被吹来。他轻轻跳起，抓住这张脆脆的纸。剧场今天晚上有话剧表演，《暗恋桃花源》。妈妈推开窗子给冬花浇水，夏日漂染烫的波浪大卷垂在胸前。

他喊一声妈妈，问：“今晚有暗恋桃花源，你和爸爸要去看吗？”

妈妈抿嘴轻笑，捏住鬓边一绺发别到耳后：“小瑞也想去看桃花源？”

格瑞摇头，从前门进屋到后院里舀了一瓢水到小猫碗中，妈妈提花洒下楼来。格瑞停住脚步，挺挺地立住，绷着面皮开口：“妈妈去看话剧吧，大陆来的艺术家，你会喜欢的。”

“那家里的租客，小瑞帮我接待吗？”妈妈了然一笑，知晓格瑞油别的打算，初中小孩的独立乐趣。

“我来。”格瑞答应下来，又看一眼在院子里喝水的猫咪，信誓旦旦。

妈妈对格瑞格外纵容，或许也因为他自小听话，五点左右便和下班的丈夫相携去看话剧表演。他在窗子边目送他们远去，风刮得脸颊发麻。木板踩嘎吱作响，小猫围着他脚边打转。

厨房里冒出小白烟，他在后院舀瓢水匆匆跑去，小猫绊他一下，险些跌掉，水撒了些，但也足够了，他只是试试煎铜锣烧，不是要像妈妈那样做家人们的晚饭，却也手忙脚乱。

新租客来敲门时，他的铜锣烧差点煎糊，迅速关掉火把通络上盛出来放到桌上，才去开门，小猫跟在他身后。新租客和他差不多高，穿高领毛衣，围巾堆在下颌，谨慎地咬着一小袋金鱼，嘴唇红润闪烁金光，手上抱着沓厚高的书籍，他看见里面有表演类书籍。

与他漂亮而利的眼睛对上，突然低下头去，不敢看，穿着学生白袜的双脚互相踩着，低声问：“是租客吗？”

他模糊地答应声，格瑞侧身让他进来，去到一楼出租的小房间，小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后院种的四季花。浓郁的紫和浓郁的红很相称。他把书放下，终于有空手捧住那袋金鱼，不再用牙咬着。

格瑞同他问候：“你好，你叫乜嘢名？”

他皱眉道：“我不会说粤语。”

“抱歉。问你叫什么名字？”格瑞想，他一定不是香港人，讲话嗲嗲的。

“嘉德罗斯。”他顿一下，“你可以帮我找个杯子装它吗？”

格瑞答应，去到卧室找小学做的搪瓷缸来。门敞着，小猫已经爬他的腿，咪唤咪唤地撒娇。他单手捧着鱼，摸着小猫的背脊。

“你喜欢猫吗？”格瑞在后院小池里舀水。

“也不是，学生喜欢。”他没有抬头，似乎很喜欢小猫。

“你已经做老师了？”

“是，在香港大学教书。”

格瑞放下搪瓷缸，接过金鱼，放到水中不说话了。沉默缓慢地爬上紫色花。格瑞突然又问他吃不吃有些糊的铜锣烧，他抱着猫去餐桌坐下了。

后来妈妈回来，格瑞才知道，这个漂亮得有些凶的青年，已经三十二岁，是香港大学的芭蕾舞蹈老师。不是青年人了，都奔四去，但格瑞觉得，他吃铜锣烧的时候和他一样大，都是初中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