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奥墨得斯眼望着准时准点下班的帕特洛克罗斯粘着某位金发男子走远，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把头转过去盯着空荡荡的办公桌看。帕特洛克罗斯极端的个人主义以及自由主义他已经见识过了，但光明正大地与另一位男子手牵着手下班……而且这位金发男子他见过，那不就是阿喀琉斯吗？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座城市的什么爵，而且居然就这样留了下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什么时候走。狄奥墨得斯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加班。

奥德修斯的门被扣响，推门而入的是与他有着一样褐色头发的男子。发根处的原色金发很刺眼。

“奥德修斯先生，我给您泡了一杯茶，是家父昨天刚从中国得到的上好的茶叶。”狄奥墨得斯步履轻快而谨慎，漂亮的茶汤在奥德修斯眼前一晃。

“谢谢你，狄奥墨得斯。”奥德修斯微微一笑，目光在狄奥墨得斯脸上停留了一下，后者害羞地垂下了眼睛。“听说你昨天又很迟才回家，是吗？”

“啊，是……是的。”狄奥墨得斯有一丝惊讶地抬头，“因为您……您也很迟。”

他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加班。

奥德修斯笑容依然柔和，甚至是更柔和了。他叫狄奥墨得斯走到桌前，让他弯下腰。

“你的头发又长出来了。”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眯起了眼睛。随后抬手将散落在狄奥墨得斯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狄奥墨得斯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都软了。当然奥德修斯都看在眼里，这就是他要的。他很清楚狄奥墨得斯为了什么而加班。年轻的后辈湿润了眼睛，睫毛轻颤。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管家吗？”奥德修斯问。

“没有。我想我不需要管家了。”狄奥墨得斯转开视线，“这个时代在飞速前进，管家已经不管用了……”

他知道自己在说谎。这个时代在飞速前进，但他是旧时代的宠儿。出身名门，娇生惯养，未来似乎在淡化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不是帕特洛克罗斯，能够义无反顾什么都不想，纯心向往无人管束的自由世界；也不是大埃阿斯，有勇气将全部家产砸进极有可能血本无归的跨国生意；他更不是透克洛斯，从小就看透了人间冷暖，却突然迸发出与这个世界对抗到底的决心，一边坚信悲观主义一边奉行着最新潮的社会思想。

又或许他与透克洛斯有着最类似的处境。他想到自己的金发忍不住落泪了。那个管家也是金发。

“我们家的新成员快要诞生了。”奥德修斯在狄奥墨得斯落泪前恰到好处地收回了手。

“啊，是的，是的，他叫俄瑞斯忒斯对吗？”狄奥墨得斯笑了起来，很牵强很难看。

“你记得倒挺清楚。”奥德修斯翻看着面前的文件，“珀涅罗珀和我都很期待这位可爱的俄瑞斯忒斯。孕期可把她折腾惨了。”

狄奥墨得斯心里绞痛了一下。

“我最近加班加点地处理公事，就是怕在俄瑞斯忒斯降临我们家庭的时候我还有忙不完的活。虽然现在珀涅罗珀没有我在身边会很寂寞 ，但是想想我们可爱的小宝贝……你还好吗？狄奥墨得斯？”

“听您说小宝宝即将诞生，我很开心，所以……”

“所以喜极而泣？你真是太可爱了。”奥德修斯用宠爱后辈的眼神看着他，狄奥墨得斯哭得更厉害了。

都怪帕特洛克罗斯。要是没有看到他和阿喀琉斯那么义无反顾地跑走，或许他不会这么悲伤。

“我可以替您分担一些公务的，奥德修斯先生。”他抬起头，脊背挺得笔直。“我是您的下属，理应为您分担工作上的烦恼。”

他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加班。在这一刻，他无比明确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他家庭的一员，也不是朋友更不是恋人，我们相处的场合仅限于此，能为对方做的或许也仅限于此。我就是为了这个而加班。心甘情愿。

“俄瑞斯忒斯出生后，我想让他见见你。”奥德修斯停下笔，若有所思。

“啊。”狄奥墨得斯很惊讶。

“我想让你一起看着他长大……珀涅罗珀也很欢迎你，如果可以，我还想让你兼做他的家庭教师。啊，你是不是觉得在孩子还未出生的时候考虑这些太早了？”奥德修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别担心，我有我的考虑。”

“您的考虑……家庭教师……算是家庭成员吗？”狄奥墨得斯自言自语，被奥德修斯听到了。

“你打算成家了吗？狄奥墨得斯？”奥德修斯将笔插回笔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21岁的男孩子，该想想这事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珀涅罗珀好得不能再好了，你不去寻找一位你爱的姑娘吗？虽然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寻找嫁妆才合理，不过我个人更看重情感。”

“我……我有爱的人。”狄奥墨得斯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

奥德修斯没有说话。

“你该回去了。”

狄奥墨得斯抬头，又低头。磨蹭了一会儿，他突然风一样地转身，箭步朝门走去。

“茶很好喝。”

在出门前他听到这句话。

我是个傻子。狄奥墨得斯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路人一定觉得他是个疯子。倘若这时候有个管家，或是有个恋人，有个朋友，都会好很多。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他就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用眼角看人才是正确的做法。

他突然很想去找帕特洛克罗斯，或者说他突然想要变得想他一样。他在街上乱窜，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狄奥墨得斯，你是刚下班吗？不会吧，还没到点呀！”

狄奥墨得斯回头找人，看见帕特洛克罗斯正在街角朝他笑，不是嘲笑，而是……

他向他走去。

转角处有一抹金色，它的主人正牵着帕特洛克罗斯的手，并且懒洋洋地、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谁呀？”

“狄奥墨得斯。你见过的。”帕特洛克罗斯笑着说完，把阿喀琉斯从转角处拉了出来，与狄奥墨得斯打了个照面。

“请你离开，不要影响我们二人独处。”阿喀琉斯没有看他。

“我们刚好想去新开的商场看看，你一起来吧，狄奥墨得斯，如果你不累的话，虽然你看起来很……很糟。”帕特洛克罗斯用手肘捅了捅阿喀琉斯，后者这才漫不经心地抬眼瞥了一下。

“好巧。你的头发也是金色？”

天彻底黑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