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赠我一枝春日桃花白·肆

他们将要逃出火势危及的范围时，起风了。陈银星被风刮得重心朝后倒，眨眼间翻滚着向后倒去，经过余明霖身边，眼见要滚进火势范围之内。严页很害怕，他没有见过这些，飞将出去是本能反应，他没办法向错愕的余明霖解释为什么。或许该目不斜视。他压住陈银星的身体，断枝和石块旋在空中，世界已经不在常识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了。余明霖大喊卧倒，季识秋立刻扑倒林琳，扁扁地抓住地面。还剩下余明霖，余明霖还站得笔直，在和激烈的风做争斗，紧紧地抓住那根登山绳，正对严页向后躺倒。由于力的缘故，严页和陈银星都远离了火，被风吹得状似妖魔的火，风助火势，火烧得更旺了。严页头埋在臂弯里，也可以感受到耳朵被火烧烫得像要融化。陈银星待在他的躯体下面，不受任何伤害。余明霖向后退，拖着两个人往后退，绳索绷直。

风势逐渐变小，余明霖栽倒在地，严页被迫拖行，翻身滚几圈到余明霖脚边。他一离开，陈银星也爬离了危险区域。余明霖猛地将严页拽到身旁，说：“你又随便跑！死了怎么办？”

“对不起。”

余明霖欲言又止。不远处，同伴们摇晃着站起来，季识秋去拉陈银星。还要跑，不能再在这里磨蹭了。林琳冲余明霖喊：“余明霖，江一磊！我们快走，得找个地方避风！后边的风还大着呢——”余明霖答应声，把严页背起来，跟他们逃命去。林琳的口红蹭掉不少，严页指出这个问题，林琳便擦点余色重新补一层。严页在余明霖耳边叫两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喘息。严页又叫两声“余明霖”，惹来林琳的目光。

“你直接跟他说事，这个人不喜欢说话。”隔了二三分钟，林琳又说，“生气的时候就更不说了。”

严页想了想，把下巴搁在余明霖肩窝，小声问：余明霖你为什么一直保护我啊？余明霖抬头，想看他的脸，却不容易看清。想说什么话，又因为同伴在而继续沉默。他们跑出去很远，找到一处完好稳固的房子。门洞不大，林琳钻进去探路，严页从余明霖的背上滑下来，举着手电往里看。里面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霉味浓烈。房子有一块床板和一张桌子。没有动物活动痕迹。林琳给了信号，他们便钻进去避风。余明霖拉着严页在角落里坐下，打开打火机，见火焰正常才松下肩膀。

“这个风不会很快停下。余明霖，江一磊你们俩检查一下背包里的食物和水，我和林琳确定方位，制定路线，风停了我们就走。陈银星去把门口堵住。”季识秋放下背包，扯出一个马灯放在桌子上。各自有序地去做事情。余明霖解开挂在胸前的背包，逐个检查物资。每个人的包里有三个人的量，只有严页包里只剩下一个人的量了。

余明霖忍不住叹息，掉过脸问：“谁动过你的包？”

严页摇头说：“不知道。”

“陈银星，你到底带着江一磊去了哪些地方？”余明霖突然望向坐在门口的陈银星。陈银星好像有点怕余明霖，被盯住就哆嗦了一下。陈银星告诉他：没去哪里，大多都不知道。烂尾楼那里死了一批人，我又心乱，不知道谁就把江一磊带走了。后来不是你去找的他吗？

余明霖笑：“陈银星今天我不逼你说，你自己那点心思收捡好了，送死也好，找人也罢，你再拉扯江一磊，我一定杀了你。”

“好了好了，江一磊跟好余明霖。”季识秋打圆场。

余明霖拉紧拉链，坐回严页身边，递出一个短短的眼光。严页问：你生气了？余明霖哼声，环胸靠墙眼睛合拢了。一个人不说话，严页自然有他的方式逼他开口。一翻身坐到余明霖的腿上，捧住余明霖的脸：“你讲不讲？你真的不讲？”余明霖皱眉，但不睁眼。见他这样，严页把脸捺到他脸上，呼出的气息濡湿他的唇毛。于是余明霖睁眼道：“下去。”

“我不，我就不。你先回答我，你回答我就下去。”

“你要知道什么？”余明霖目光四散奔逃了。

严页想了想，问道：“为什么那么在乎我？”

“江一磊！下去！”余明霖挥手把严页翻下去，手脚抓住了，“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琳掉过脸看他们，笑道：“江一磊你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傻了。你们俩不是志愿者队里的认识，那个时候我记得余明霖好像受伤了，是江一磊一直带着你吧？过去少说有两三年了吧。还问为什么在乎啊，这过命的交情，傻得很。”

严页点头，不言语了。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叫穿过门洞钻进来，他们齐齐地打了个寒颤。隔了会儿，季识秋说：“听这个声音是——动物吗？”

“不是。”余明霖听了会儿，“是海里上来的那些东西。”

“它们来内地了？这里可是盆地，完全不靠海！”陈银星说，脸藏在阴影里。

一阵沉默。严页听不明白这些，只是暗暗记下来，无意识地在地上写已知信息。世界的变化太大了，他不知道到怎么去理解，茫然一直伴随着他。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没有可以代入的情景。他知道建筑倒塌和地震有关，人类的死亡与自然灾害和人类有关，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江一磊想要送给余明霖的是什么“春日桃花白”。他想：归根究底，“春日桃花白”就是一枝开花的桃花枝而已。如果江一磊要送的是这样的花，那要怎么办？

严页抹掉地上的字。

“外面下雨了。”余明霖说，“要快走，不然会死。”

“好。”

严页拿脏手摸一下余明霖的肌肉饱胀的大腿，所有危险的神色都泛起来，轻声说：“你说的东西，好像就在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