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赠你一枝春日桃花白•叁

余明霖丁点不愿意别人对江一磊说玩笑，“奇怪”这个形容词被余明霖完全地剔除，不支持它出现在江一磊的身上。林琳同他已经算是出生入死的同伴，但还是不接受。不愿意。他二十多岁的老态的脸上显现出不满。林琳宽叹一声，去找陈银星问冯函的情况。严页偏过头看陈银星声泪俱下，悲痛欲绝。余明霖双手盖住他的耳朵，使他看向余明霖，余明霖怜惜地说：“不要听也不要看。你没有错，但不可以再跟着别人走了，要跟紧我。”

严页拉扯一下绳索说：“已经被栓住了，你抓住我，不要丢下我。”余明霖忽然感到难过，难过得要落泪。他说，我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丢下你。严页知道余明霖的承诺很可贵，就算以后余明霖丢下江一磊不管，严页也依旧认为可贵。在此刻一切的言语都源自于爱和人情味。

“我们要去哪里？”严页问季识秋。

季识秋轻微脖前引，瘦弱单薄，头发被不整齐地切割过，无名指戴着婚戒。疲惫和警惕烂烂地摊在脸孔上。他发觉严页在问他，于是慢慢地剥开眼皮，温顺地回答：“省会城市。好像在恢复社会功能，打算去看看情况。你眼睛不要看别人，跟住余明霖。他磕头把你求回来的，现在的情况一分开就是永别。”严页点头，摸摸余明霖的脸，拉扯着他去玩脚踏三轮车。

车子坏了一半，链条和轮胎上出了问题，不过就算没有出问题，这辆车也没有办法上路。到处都是裂缝和陡峭壁，断崖式的斜坡，有车无路的窘境要一直伴随到他们抵达省会城市。不过严页还是热情不减，利落地重新挂上链条，轮胎他没有办法，但还是蹬着破三轮在原地转了两圈。余明霖跟在旁边，问他是不是喜欢。他想了想，摇头。他不是喜欢脚踏三轮车，单纯是因为喜欢骑脚踏三轮车的童年时代。荣散逸和郑君垣坐在他的车斗里，他们冲进小溪里又窜出来，车子搞坏了还被叔叔骂。他本人对车没有特别的喜爱。余明霖表示明白，目光升起来，递给他一小块巧克力。

他伸手，很快收回来，非常坚定地摇头说：“我已经很久不吃巧克力了。”他的声音混进突然激烈的风声中，李长缨感受到和丞柯所递交的观察报告中的不同，有种改头换面般的变化。余明霖不管他的话术，强硬地塞进严页手里，小声地告诉他是用口红和林琳换的，没有付出什么。不多时又要走了。严页丢下小车子，含着巧克力跟着余明霖穿过崎岖的小道上，巧克力融化得好快，苦是多过甜的。季识秋和林琳并肩跟随在后面，陈银星走在最前面。陈银星太讨厌江一磊。大是因为冯函的死。严页捋不清楚时间线，因此也不理会陈银星。

我们已知冯函死亡是陈银星和江一磊在一起行动后，江一磊走失被找回也是在冯函死后发生。那么冯函的死究竟和江一磊有没有必然关系，陈银星是第一个找到江一磊的人吗？还是说他们是一起走失的？死在烂尾楼里的究竟是谁？余明霖因为什么而死的？他没有纸笔去记录和捋顺这些，而且也不知道现状如何，社交圈和人际关系更是模糊不清。穿过枯黄倾倒的竹林，走了几分钟，严页闻到焦味，再回头发现来的地方起火，蔓延的速度很快。

“着火了！”他一喊，季识秋便被林琳拉扯着跑过。他们都有不回头的好习惯，严页没有，他在这里格格不入，没有对危险的判断，没有灵魂上的紧迫。不因为任何而被追迫。余明霖抓住他，像拖拉编织袋那样把他拖走，他们的面孔一径紧绷了，随时都会断裂。严页早年不是孱弱的人，后来就脆弱了，江一磊的身体也是虚弱，他完全不是自主意识地奔跑，他的双脚好像离地，依附在余明霖身上，像一朵小云，呆滞地被绳子和手掌抗走。他说：你不累吗？余明霖分不出心思来回复他，凹陷的面颊很露骨地起伏，堵塞住他的嘴。这些事情好如梦似幻哦。

真的会有这样一天吗？严页想。因为某些不可控的自然灾害，社会就像震中大厦一样轰地塌了，只轰烈瞬间，接下来就是死一样的沉寂。我们的生活开始混乱，我们的爱恨都在乱世急流中打转，某个时机永远沉入急流，成为被打翻的先驱者，殉道者。他不能想象，完全不能，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明天，希望是在他死后。睁着眼睛就要建设和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