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赠你一枝春日桃花白·贰
小说: 春日蜂蜜酒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2038 更新时间:2020-12-23 20:46:07
赠你一枝春日桃花白·贰
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他表现出的一点点茫然和冷漠让陈银星前所未有的愤怒,猛地扑倒他,掐着他的脖颈,哭叫道:“你怎么能不知道!江一磊!他出来是为了你,你怎么能不知道?”江一磊想说不是,冯函不是为了我出来的。但他凝视陈银星狰狞可怜的脸,最终紧紧地抱住他,他认为他没有错,但是对不起。如果这样会好过一点,可以都是他的错,没有关系。江一磊妈妈在世时对他说:你天生比别人笨,懂得比别人少,就不要太执着对错。所以都没有关系。陈银星哭了很久,江一磊忍不住悄悄打哈欠,从陈银星的头发缝隙中将一片天幕折叠收纳。他像吹泡泡般说对不起,可余明霖在等我们,我们要回去了。严页不知道余明霖是谁,秉持着些微好奇,与怀揣着冯函一绺头发的陈银星与疲倦茫然的江一磊回到来处。天灾人祸像雨水般淋透浇湿他们,人类社会终于因为灾难分崩离析。在春天却毫无春天的声音,他们跨过枯枝断节走入烂尾楼,血液却迎头将他们的口鼻封住。
一段白噪音尖锐地划过,严页又见夜晚,江一磊以及应该叫余明霖的青年的脸。他们依偎在一起,江一磊哭了。余明霖捧住他的脸说:“笨蛋哭什么啊?不要哭。”此时严页才注意到余明霖腹部的穿透伤口,像个月牙,月牙中伸出一截尾巴,短短黑黑的,如喜鹊来搭桥。其实是老鼠。严页想把伤口里的老鼠抓住,但碰不到,老鼠也钻得更深。他觉得太痛,所以昏厥或者咽气。江一磊只是哭。他看冯函死都没有哭。现在哭,是月亮上等鹊桥的织女,银河倾倒。哗哗啦啦地落地。终于一切有关系。
【附身人物:江一磊 父母死于震中。该人物薄情寡理,读写障碍。暗恋余明霖。是笨小孩。
任务发布人物:江一磊,赠他一枝春日桃花白。】
人间若是慷慨,赠我一枝春日桃花白。三万万荒草孤生时,犹可借此深怀。高中时严页读过,何满子的《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再重读,放在此处也算得上情真意切。有人为他戴上眼镜,比世界先清晰的是余明霖,眼睛灵动逼人。嘴角向下撇,笑起来时有种苦痛在里头。近看时发现他很漂亮,哪怕脸上很多创口,暗藏苦痛,脸已经不年轻了。记忆中看不清楚的,现在看得清了。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大多只能看到眼睛。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躺在角落里,伤腿发黑挂着蛆。脸孔温顺地低垂,两片嘴唇敞着,喘息不比吸气。严页意识到问题,他要死了。但这个时候死人实在不是稀罕事,麻木地坐在,或许说是瘫倒,像一滩泥水死死地躺在地面上。
“不要乱看,一会儿就要走了。”余明霖跪坐在他身边,捏木片刮他指甲里的泥垢,漆黑的颜色好像已经渗入皮肤。
严页说:“那去哪里呢?”
余明霖看他一眼,耷拉下眼皮,动作更快些。他们沉默太久,余明霖停下,挨近了,贴着他的耳朵,呼吸打湿绒毛,轻轻说:“去别的地方,不能和三观不同的人待在一起。”严页稀里糊涂地懂了他,忍不住又瞥向别人。余明霖很生气又无奈地叹息。江一磊是个笨小孩,好容易死掉,或许死前还会对促使他死亡的人道歉。对不起,可以是他的错,他可以死掉,没有关系。陈银星钻进来喊他们,可能刚擦过脸,比余明霖干净些。陈银星的眼光扫过全场,缓慢地复述某些组织好的谎言借口:季识秋又捡了两个人回来,还是小孩。再不走,不久之后饿死的就是你们。这时候余明霖才站起来,背上登上包,勾着严页的脖颈骂骂咧咧地往外窜。严页三缄其口。不讲脏话很多年。房间外是条小河,余明霖找出皮带拴在严页腰上,连接一根绳子到他腰间。严页茫然地被带走,呆愣的表现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大约因为江一磊平常与之并无区别。
严页问新来的监护人:“李长缨?现在是什么意思?牵引绳?”
“可以这么理解。江一磊走失过,余明霖害怕。”李长缨照着资料念给严页。严页不言语,好奇地观望这个弧形的世界。陈银星还记着冯函的死,对他残存恨意,不正眼看他。他远望,掰断一截枯树枝,没看清什么生意。春天失落在某处。严页问,去哪里?陈银星发出哼声,走得更前面去。
余明霖以为他害怕,于是说:“前面,这里还很危险。不用担心。识秋和林琳都在那边。”见他不言语,余明霖想了想又说:“或许还可以洗个澡。别怕。”他口中的人,严页一个都不认识,应该是和江一磊十分亲密的朋友。严页不愿意继续想这些看不清的现状,挥舞枯枝,步履不停地往前走。余明霖偶尔转过来看他。担心到某种地步。他忍不住笑,笑余明霖很有妈妈的姿态,恨不得把他攥在手里,拼命把他捧到危险触碰不到的位置。在此情此景中江一磊要回馈的“春日桃花白”是什么?给余妈妈的一枝花吗?
“江一磊,看路。”余明霖拉紧绳索。
眼前是断崖式的斜坡,斜坡下停着一辆带车斗的三轮脚踏车。严页抓住余明霖的手腕,撒野似的飞跑下去。严页成年后就再没有玩过脚踏车,虽然情形不容乐观,但他还是完全地雀跃起来。陈银星不明白他为什么兴奋,扶着石块往下溜。旁边土堆突然钻出两个人,严页的叫喊像脉搏一样卡壳,笑容从脸孔下孵出来。
“几天没有见到江一磊又学了什么奇怪的行为啊?”林琳看起来有三十一二岁的模样,眼角还是年轻的样子,在所有的灰暗里她一径明亮,艳艳的唇。
“不要胡说。”余明霖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