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赠你一枝春日桃花白·壹
小说: 春日蜂蜜酒 作者:远鹤渊殊 字数:2030 更新时间:2020-09-22 06:52:09
Ⅰ赠你一枝春日桃花白·壹
他佝着背,用泪眼凝视郑君垣,从对方的眼睛里意识到自己涕泗横流,如同丑陋不堪,恶俗的情欲玩笑。他突然感到茫然,其实那些伤害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越过越好,有光明坦荡的未来,亲密无间的挚情密友,还有可能会降临的如同好梦一般的爱情。没有什么好挑拣的了,这就是最好的了。可是,当他再一次看见那些东西时,意识到段林可能会采取的行为时,他极快速地崩塌了。良好的教养,优良的品格,奇异的见地全部消失殆尽,他变回初中厌食,高中实施暴行,并且告诉对方“我家有的是钱,打了你你又能怎样”的坏孩子。
十八岁是针线,把十八岁之前的他严密地缝在腐烂的肉体里,再也不能踏出来一步。脏话像一把剪子,轻易把僵硬的皮肉剪开,将如今密密麻麻地缝入曾经。他能够听见导演的催促,场务的议论,甚至于摄影和话筒的运作声,以及他们的目光刺入他背部的噗噗声。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狼狈脆弱地闯进来,大哭一场,为的是什么呢?郑君垣抛弃的地下情人吗?诸多疑问,没有人会为他们解答。因为他们是他们。
严页扯着袖子擦脸,拍拍他的肩膀,光脚落了地。荣散逸找来拖鞋,放在严页面前,也不说话,严页便自己穿好鞋子,冲他裂开笑容了。郑君垣不好耽误,凑过来小声说:“页哥心里有不舒服的不要憋着,和逸哥说说不会怎么样,我拍完戏过来听你的不快乐,你现在,立刻,马上跟着逸哥去吃饭。”严页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由去拒绝,便跟着荣散逸离开片场。荣散逸想问问他怎么了,却觉得开不了口。高三暑假之后,严页莫名和他疏远很多,他嘴笨,不知道怎么问,后来读大学更没机会开口。
“呃,哥哥,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啊?”他隐约有些预感,和某个人或某件事情有关。他甚至在想,严页怎么会不需要他。严页一直都需要他,就像他需要他一样。
严页抠他的纹身,回答:“为了一个秘密。或许也因为没有抱到楚簇珩吧。”他绝不故意隐瞒,秘密之所以为秘密,便是因为秘密的持有者不希望知道的一些人不知道。
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嘴,缓慢且犹豫地说:“楚簇珩,是哥哥喜欢的人吗?之前说的,遇见的那个人吗?”
严页不同的回答会敲下不同的剧情,人生,多么巨大的舞台,剧本却是半成品,依赖主角自己的即兴创作编写后续,好坏最终都是自己的选择。他沉默许久,使得荣散逸已经有些笃定正确。“他有时像小孩,但有时又十分成熟,只是总是抗拒我的接近,让我觉得,我不太好。我挺喜欢他的。上次最后一次见他,我突然觉得,以后还想见他。好像被爱阉Ⅰ割了。”说完,他先笑了。荣散逸心想:你大学恋爱时没有说被爱情阉Ⅰ割。
“那就去见他吧。不是说一件事情想得足够久就有可能成真吗?”荣散逸说话的声音变远了,严页闭一下眼睛,眼前雾蒙蒙地,世界似乎附上层薄纱,模糊了。看见人影幢幢,却似鬼影憧憧,人头攒动。耳畔传来缥缈的声音:“本司监护人丞柯,因窥视被监护人隐私,被处以教育所教育三日,本单薪资扣除,记过一次的惩罚,以示公正。”
严页疑惑地说:“啊?”
“你和那个姓樊的做丞柯没关屏,被查了,这个世界我来带你。我叫李长缨。”一个虚影在眼前出现霎那,迅速地消失了。严页摸了摸眼睛,大约知道这个孩子是高度近视。
“看个黄也要被查啊。”严页眯着眼睛寻找眼镜,他大学的朋友大多都是近视,眼镜通常会在手边,“教育所惩罚严重吗?听起来有点像保卫科。”
“洗脑的地儿,他们一二局就喜欢来这出。不用指着出来能还你正常,能出来就不错了。”李长缨调高屏蔽阈值,让严页能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不被发现,“准备一下。这是个危险的世界。”
【任务信息已送达。】
他极困难地眺望远方,太阳从地平线的嘴里爬出来。他被无数块水泥板咬住,血快要流尽,死亡近在咫尺地招手。好像已经认命,蜡黄的脸上裂开某种暧昧的笑,手指蠕动两下,沾上没有干透的血,伸长手臂,在最近的一块水泥板上写:“银星。我要死了。这次约莫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和以前一样打我几拳,没死的话,一定起来骂你。现在,现在我站在奇怪的归路上,不得不走下去。但你我都不知道,终点是什么。亲爱的银星,可爱的银星——”他没有写完,就死了。最后一个字像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样,扭曲地惊慌乱窜。
废墟和废墟重叠,严页眼见着自然的烂疮,人类脆弱的,僵死还要最后呐喊一次的精神面孔,他茫然四顾,他不明白怎会如此,他心中有一个模糊的猜想。风是臭的,但天还是那样的,只是太阳离我们更近。严页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那个孩子,他和这里是不同的,一眼就会让人把他划出去。
“陈银星,你看着脚下。”他拉住另一个青年,谨慎地从废墟中跨出。陈银星顾不了那么多,焦急不均匀地涂抹在他眼睛里:“我着急!冯函到现在也没有音讯我怕他出事!”
他们从严页身旁走过,冯函就在眼前,低头就会看到冯函留的遗书,发现他还没有凉透的尸骸。难以避免地会痛哭。没办法自持,没有人能够自持。严页不想陈银星看,但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只能看着一切发生。陈银星摸了摸冯函的手背,看见最后一行字,突然笑一下,不过眼泪紧随其后。
“江一磊,冯函也死了。”陈银星抹着泪说,“还有得活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