Ⅸ 请来吻我，别无他法·玖

糖画被击碎，严页拽着楚簇珩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刀剑无眼。他并不擅长应对，惊惧非常。楚簇珩又仅是个画家，见过的大场面少之又少，只得跟着严页奔逃，穿梭在红花树间，仿若穿梭于生命之路上。

奔跑时的风好似利刃，从肺里呼出的气息被刮散打烂。他跑得太快，骨头嘎吱嘎吱地响，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变重。丞柯在给他指路，向哪里去，躲得过夺命锋利的子弹。冷汗凝结，严页在这种时候想起妈妈跟他说的话，浑身发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可贵。妈妈对他说。

黑天突降，忽闻一声痛呼，血液喷溅，楚簇珩前扑，连带着严页跌倒在地，手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嗔唤。严页回头看一眼，已经很近，没有再放枪或许是想要活人，而非尸体。细细两条血从鼻孔爬出来，严页来不及擦，把楚簇珩搀起来背在背上，再次奔跑。心跳声无限扩大，一声声砸得严页头晕眼花，眼泪涌出。死亡是很远的事情，在此刻却变得很近，只需要他倒下，不需要枪响，过速心跳自会带走他的意识。

“先生！”丞柯提高音量，把意识昏沉的严页喊醒，“前面是段林的房子，有个窗井可以藏人。”

严页让丞柯指路，将受伤已经昏迷的楚簇珩藏进窗井，自己饿狼扑食般滚进草丛。他蜷缩着，衣裳颜色鲜艳的部分压着泥土，不在乎脏，小虫子从他身上爬过也一动不动。眼睛睁着，眼泪从眼角滑入发间隐匿。鼻血已经干涸，严页看见穿着作战背心跑过的周数，手里握着枪，或许楚簇珩身上的伤就拜他所赐。

“妈的，人跑了。”搜寻一番无果的作战指挥带着小队分散搜查，还会有第二次伏击。严页明白，他已然成为二军队的眼中钉，肉中刺。

严页抖掉衣服上的小虫，才去窗井把楚簇珩捞出来，见他睁着眼睛，便问：“伤到哪里了？”

“大腿。”楚簇珩声音哑了，不过所幸不是致命伤，“弹药上的麻药还没过效，不太痛。”只是晕，眼前的严页摇曳分裂成多个，他知道是伤的原因，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严页。

严页点头，侧头看一眼没有点灯的房子，对丞柯说：“帮我把门打开。”丞柯直接让门锁开放，让严页与楚簇珩进入段林的家。在危险之中，丞柯作为监护人，第一要职是保住被监护人的性命。时空二局不是没有人情味的公司，生死有命，员工的命并未绑在这些小孩身上。不应当死，便不能死。不过丞柯冒了风险，明天要上交一份报告说明情况，甚至需要和那个老古板见面商谈。这个世界属实危险，严页在死亡的悬崖上抠出一条小路，看似清晰实则模糊。现在的线索关于耿良多过杜云刀，杜云刀的死因并没有清晰的线路，摸来摸去还是耿良的线路最明白。怀璧其罪，有心策反，手握大量虐杀证据。杜云刀和耿良合伙在做策反。杜云刀死亡现场出现过二军队的人，段林的状态也不对。到底是怎么样死的，严页没有什么头绪。

也许是心绪不宁的缘故，严页给楚簇珩止血包扎时不慎被剪刀划破手，血落在楚簇珩伤口上，这时候楚簇珩已经再度昏迷。他拍拍自己的脸，向楚簇珩道歉，收敛心思专心包扎。月光从落地窗渗入，严页还能看见在周边检查的军人。九死一生。

“先生，网络上的信息已经公布了。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丞柯忽然说。严页打开浮红，正好八点零一分，昨天安排好的通稿也已经发布，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通稿，令人应接不暇。简单处理过的照片与未经处理的视频总归是得到了应该有的反应，严页让丞柯实时监测舆论走向，一旦有人引导，就再发一部分通告，昨天买的营销号通稿也增加一倍，半小时之后将杜云刀的演讲和死讯推送出去。

严页希望民众能够将两件事情联想在一起，暗示民众杜云刀的死和二军队有关系，这样可以迫使上层着重调查两件事情是否有关联，并且做出澄清，以安抚民众。但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次能不能压下去并不好说。如果解决得不好，这个时代要改名换姓。不过严页并不关心这些，他只需要知道，杜云刀为何而死。他思索着平定因为奔逃引起的喘息，同时望着大门，谨慎有无人进来。在这个时间里，他紧紧地握着楚簇珩的手指，心里害怕。

没等他完全恢复，便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严页背起楚簇珩往卧室里钻，两个人藏进床铺底下，他动作很快，超越本身的极限。床下不可见的空间不大，严页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被发现，发现便只有一条路，死。脚步越近了，严页看见一双鞋，漆皮短靴，应该是段林。

“严页。”楚簇珩被压醒，轻声喊严页。严页吓得一激灵，返身回来捂住楚簇珩的嘴，无声道：“有人。”房间里响起机械音，和输密码时的声音很像。严页悄悄探身去看。只见杜云刀背对着床，正在输入嵌入式保险柜的密码。他来的时间不对，仅看见后两位数，也看不清他柜子里到底放着什么。杜云刀检查完保险柜的内容，转头去了客厅，模糊听得见几句话，说东西都在。

严页缩回床底，问楚簇珩：“你会开保险箱吗？”

楚簇珩摇头，答道：“不会，但可以试试。”

马上爬出去，严页先扶墙去看段林在哪里，他在门口和别人通话，有些匆忙地离开了。这里虽然是他的家，但也很少落脚，是在外飘飞的落叶，从不归家。段林走后他们的行动便轻松许多，把楚簇珩抱出来安顿在床上，开始尝试保险柜密码。严页先挨个按了一遍，让他听听各个按键的声音。

耳边嗡鸣听得不真切，只得凭着直觉说：“37或者35。”严页念了两遍，选择更顺口的一串数字，保险箱弹开。严页回头看了看楚簇珩，凑过去亲了亲他的手指，轻声道谢。楚簇珩蜷紧手指，沉默不语。

保险箱里装着牙齿，用不同的盒子分装，贴着不同的标签。最靠外的盒子上，标签写：杜云刀。盒中存放两颗完整兔板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