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他法，请来吻我·陆

“我要杀死月亮。”

他在雨后的早晨抽着烟喊叫，白烟从他红得发烫的唇舌中弥散，折回来的向日葵就在脚边，被踢踢踏踏的脚步踩得稀碎，不难想，他心中之月会被怎样杀害，怎样重塑。天空广袤无垠，游云染红，太阳从陷落的地平线升起，羞赧地躲在云后凝望。

目睹日出后，严页心中平静许多，伸手折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歪歪扭扭，太久没写字手生，不经心地整理现有线索——杜云刀死在耿良之前，胸腔被利刃贯穿，没有其他皮外伤，一击毙命也可能失血过多死亡，因为刀没有扎在心脏位置，甚至避开了肺部。耿良死于心脏摘除，整个胸膛被贯穿，不是刀痕而是野兽之利爪。

两者的死看似没有关联，并非同一凶手作案，但严页认为同一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其一，杜云刀的男友段林和耿良关系并不融洽，段林也并不爱杜云刀，并不仅仅因为他的言语，还有他的眼神——悲悯，这是只有旁观者才会有的情绪，置身事外的冷漠和同情。

其二，段林和军方关系匪浅，否则二军队的周数怎么会跟他去到杜云刀的死亡现场。且耿良死亡现场，军方也出现过。

其三，杜云刀和耿良谋划改朝换代，这个时代不接受游♡行，所以发声和不极端威胁是他们的最好方式。耿良作为机甲设计师，手里的资料恐怕不简单，二军队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能也在耿良手中，包括机甲‘鹰隼’，这已然让耿良有了取死之道。

或许耿良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唯独有人开始流血牺牲，冷漠的人才会被热血烫醒。

严页摁熄烟，指尖被烫红，身体下好像有只麻雀在惊叫，身侧传来楚簇珩的声音：“在做什么？”双手猛地往下按住，膝盖也跪地，冷汗从鼻尖滴落，目光有些涣散地望楚簇珩，蹲在旁边，一心一德地凝视他，麻雀被掐住喉咙。

他感到心动，从来只为两件事跳动的心，突兀地因为面前这个人冷漠迷茫的意态激烈鼓动。抛弃苦恋，指日可待。于是他抹花地上的字，张大手掌向楚簇珩扑去，楚簇珩被吓到，向后仰倒，半躺在地上。他撞到楚簇珩的膝盖，鼻血跨过红唇滴落在地，手及时撑住身体，没有完全扑到楚簇珩身上，保持安全距离。

“流血了。”严页直话直说地在衣服上擦手，跪坐着，等他站起来。血流得有些急，很快滴成一片。他站起来，来不及拍灰，让严页把头低着，“你别乱动。”他去拿医疗用品，丞柯将损伤缩小，鼻血便没流那么厉害。严页舔唇上的血，咸甜味的，有些像花茎，只是花茎要苦一些。

他素不甘愿触碰别人，但似乎太着急，捏着他的鼻尖将小棉球塞进去，呼吸交汇。严页咧嘴冲他笑了：“你帮我吗？”他专注处理余血，匆忙答应一声。

有人愿意帮严页，事情便简单许多，只需要活着得到答案，就算完成，此后耿良的生死都与他无关。虽冷酷些，但他帮不了，没有能力。

严页又回家一趟，楚簇珩被他拜托去耿良常去的烂尾楼找找线索，他想耿良也许会在最常去的地方留下些和杜云刀或与整个局面有关的信息。他对地形不熟悉，不适合去太远的地方，所以回家比较适合他。

进入A区前，严页化浓妆，在脸上点三颗痣，用成喜的身份进入A区，缴费近十万，只能在A区待五天。成喜的工作地和出身地都是B区，价格已经便宜许多，他看到一个D区中年男人缴费三十万，也仅有五天时间。

“叔，你去A区做什么啊？”严页好奇。

“和我老婆约会嘛。”男人答道，温柔的笑着，“年轻人也是来和男朋友见面的吗？长得真好看，对象哪个队的呀？”

严页张口就说：“二队的周数嘛，来A区约会花销好高啊，下次我都想让他跟我去别的区约会了。”

“你对象没和你说嘛，A区在职人员是不能离开A区超过五小时嘛，想多见会儿，只能我来了，多花点钱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能一直陪着她身边。”他言语中带着些无奈的怨怼，严页跟着叹息，却不说什么话了。

两人分道扬镳，各自赴约。严页拿出卖♡春少年的意态来，一路往耿良家去，途中买了两个套，一对棒棒糖，有青年拦住他，问一夜多少。严页认出他是周数，笑了笑说：“今晚有人包啦，明儿再约我吧，哥。”周数应当是真的看中严页浓妆艳抹的脸，特意留下浮红码，准备明日再联系严页，共度良宵。他从未卖♡春，但他也贩售风情。严页“啊呀”一声，笑着挥手中糖棍，转身离开。

耿良的家被便衣看守，二三个人分布在楼下，如果耿良回来才好一举拿下。严页可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进去，咬着糖绕到树后面，街道上脚步声匆匆，有少年们讨价还价。严页深吸口气，伸长手臂，要做出骚乱来，嘱咐丞柯：“一会儿我开始动作你就做个耿良的人影逃窜哦，你一定可以的。”

“明白的，请来吧。”丞柯答应。

他深吸口气，将糖掷出，混着他的声音：“救命啊！”他一叫，几乎所有人都望过来，丞柯捏造的虚像推倒他，跨过其身体，迅速滑进人群，顿时尖叫此起彼伏。严页趴着偷觑，见便衣冲出后，登堂入室，落下门锁，关闭室内家政系统。

还是旧的模样。严页在房间里翻找，东寻西觅，比偷窃还要细致些。总算从床底下拽出一个纸箱，细细分辨了，表层是今年的报纸，下边是机甲设计图，批注鹰隼。

应当就是耿良设计给杜云刀使用的那个机甲，他看不明白，仍一页页地翻看了。最后一页的背面有一行地址“A，中裕路，江恒街三十七号。”他叫丞柯扫描这沓文件，在床柜里找出打火机，猫下腰点燃它们。所有的柜板都可以拆卸，他拆下来两块，翻着烧，直到确定无法挽救后离开，关门时重开了家政系统。霎时警报声响彻云霄，犯罪分子早早地顺着另一侧楼梯逃之夭夭。

严页在树丛中穿梭，从塘月路辗转到森重路。他查到的导航告诉他，想到中裕路，可以在森重路右转往下。A区没有公共汽车，几乎每家都有私家车，外区来的大多也会自己开车来。严页没有，他只能步行。

路上补了两次妆，也全面领略到树多的城市根本全貌。和坐机车看是两种感觉。在人行道虫子会从树上跳下来吓你，还会有鸟雀同行，时不时有车过，惊起一片翠鸟。严页看见有粉鹦鹉在树枝上甩头，听见行人斥骂，虫子落到他的鼻子上，他们之间的感触似乎大相径庭。

九点半天黑，严页刚走到如日路，疲累地吃他在路边购买的牛轧糖，小水瓶塞在衣兜里。心里没有怨怼。他是喜欢步行的，若非家业和郑君垣，他早早离家出走，做个徒步旅行者，会拥有可贵的自由。

树叶簌簌的响着，借着月光，严页看见男人挤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凭借多年混迹娱乐圈的本事，认出其中一位是段林，杜云刀的男朋友。也不知道这个挤进来的男人是新欢还是杜云刀不知道的某位旧爱。

严页呼吸轻了，猫着腰离得更近些，窃听偷觑。段林的情人也有张好脸，眼睑自然泛红，是张容易惹人怜惜的小脸。

“林哥。耿良可能离开A区了。”他带着些朦胧缠绵的声音传入严页耳中，严页干脆爬到草丛里，离他们更近些，听得真切。严页不怕脏，只怕疼。

他把今天耿良家楼下的事情告诉段林：“他要是跑了，你的事儿可兜不住。二队那边也放不过你——林哥，你要跑就带上我吧。”严页觉得这话并不那么决断，反而掺着些无奈，若是有的选，他应该不会跟段林逃。死了的草扎得严页手臂痛。

严页假装瞎了，看不到他们接吻，互相爱抚，静静地卧在草里，心中有些悲凉。段林在接吻后开口：“不要担心，杜云刀都没有害死我，耿良怎么配。”说得温吞，甚至可以称之为平和，严页想假装聋了，又不能，要聚精会神去听他们说话。

“他们都不配啊。”他眨眨伤心的眼睛，低垂下来，正巧看见草丛中，点着三颗痣的严页。两双不同的眼睛对望，严页突然龇牙笑了，双手交叠，脑袋枕在手臂上。他倒是不怕，也不叫，无声说：“逃吧。”

他挽着段林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严页喃喃自语：“他认出来的。”妆只能哄骗那些不细致的人，有些人还是能一眼认出耿良的，比如这个情儿，比如楚簇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