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狂歡派對再熱鬧也挑不起夢依依的任何興緻，她默默坐在一旁的小圓桌旁，無酒精雞尾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人群沸騰，歌舞昇平，她眼裡只有坐在遠處，同樣安安靜靜注視海面的儲玘，耳朵里只有瑩兒之前的叮囑和交代。

「你幫儲玘解開心結業障，他自然會成為你的藥，修補你的元神，我和他約定好了。」瑩兒寧靜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夢依依卻感到不安。

「他的心結業障是什麼？」夢依依問，這個傢伙據說在無間地獄裡關押煉化了很多年，那未除的業障想必是無法想像的強大。

「他生前是一代儲君，原本應該愛民護國，成為令人敬仰的明君，卻被賤人毒害，遁入魔道，成了滅國的罪魁禍首，連自己的家人都是死在他手下的，臨死前的一刻，他恢復了神智，難以接受自己的罪孽，所以再度瘋狂入魔。」瑩兒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時已經走遠的儲玘，諦聽帶他去換衣服，他那身古裝太招搖。

「那麼慘？」夢依依心生同情。

「冥界花了很多力量鎮壓他，本想煉化掉他魂魄里的邪煞之氣，讓他能為冥界所用，但他中途居然產生了毀厭絕望的念頭，想湮滅在烈焰岩漿的刑罰中，我救殞生手裡求出來，將其封印的時候他的業障並沒有消除幹凈，他現在雖然已恢復自己的心智，但他的魂體里還蟄伏著魔鬼的殘餘。」瑩兒修長纖細的柳眉越蹙越緊。

「我是要煉化他心裡的魔鬼？」夢依依覺得這是個不可能的任務。

「不是。」瑩兒微微停頓，「他要報仇，找到當年還他的罪魁禍首，他說報了仇就甘願為我們所用，沒有任何執念了。」

「報了仇就能解除業障？冤冤相報，以暴制暴這不是加深業障嗎？」雖然冥界向來不主張化幹戈為玉帛，以德報怨那種消極被動的解決事情的方法，但也很清楚仇恨從來是用仇恨解決不了的道理。

「如果是別的任何一個國家，一朝一代，我都不會支持他用這個方法去解決業障的。」瑩兒暗暗嘆息，「他的秦蒼國的末代儲君。」

「秦蒼！？」夢依依尖叫著幾乎跳了起來，「就是那次魔界暴亂，三界大戰時覆滅的人間犧牲品秦蒼？」

瑩兒點了點頭，往事隨風兒而來，讓她有那麼一刻陷入當時的心境無法自拔。

那段歷史是像夢依依這個年紀的神沒經歷過的，她出生在那次浩劫的三百年後，不過當時掀起的驚濤駭浪，以及造成的影響還是在神界歷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一筆。

她在無幻天修行的時候，史書里學過，在冥界史錄上也看到過，雖然對最後的功績和當時的細節記錄不一，和人間一樣，真正的歷史從來不是史書記載的那樣，但那一場戰爭造成的慘烈犧牲是不可爭的，其中包括夢依依所有哥哥姐姐的父親大人，當時的冥界帝君絳，還有就是人間的一個歷史悠久的泱泱大國——秦蒼。

「他，那個儲玘不會和這事兒有關吧？」夢依依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難怪這藥罐子那麼厲害。

「他其實也是犧牲品。」瑩兒狹長精緻的眼裡，同樣是金色的眸子卻散發著和夢依依不一樣的光芒，溫度如玉，深邃悠遠，「秦蒼是人間最接近神族的地方，信仰虔誠，也修法術仙道，魂魄等級不同與其他心性繁雜浮躁的人，他們更容易得道成仙，但也是最容易被魔道利用的地方，儲玘是被抽走了一魂兩魄，煉製成人間邪煞，他是一枚魔君想開啟人間魔道的鑰匙而已。」

「抽取魂魄？那和雲九……」

「對，和用在雲九身上的手法是一樣的。」瑩兒擔憂地握住了夢依依的手，「我懷疑有當年散落隱藏在人間的魔界餘孽在復甦，所以儲玘既然要去報仇，找當年的線索，我便由他去找，也許就能從中找到散落在人間蠢蠢欲動的魔界餘孽，至少在他們挑起大事之前阻止他們。」

「那儲玘知道嗎？」事情聽起來愈發嚴重，夢依依的心跟著沉甸甸起來。

「這些神魔之事豈是一個小小凡人可知的，他只知道當年害他的是秦蒼的大祭司，已煉成不死之身至今存活於人間，他要找到他，要回自己丟失的魂魄，然後再滅了他。」

有句話，夢依依哽在喉間，生生地壓了回去，這是心直口快的夢依依第一次覺得不可脫口而出的話——姐姐這麼做不是和當年的魔君一樣，在利用儲玘嗎？

當年戰爭的確慘烈，現在餘孽在復甦，誰都不想再出現一次那樣的浩劫，失去至親的人，但為什麼都是要利用儲玘做棋子做犧牲品呢？夢依依為他難過心疼，可姐姐的作為也是夢依依無權指責質疑的，這是她身為冥界皇族應該有的責任感。

有時候覺得母親大人根本不該讓她做傳人，瑩兒哪一點都比她更適合統治管理那片浩瀚又不安的地下疆界。

「依依，你怎麼了？是不是覺得困難重重？」很少見夢依依沉思不語，瑩兒樓過她的肩膀，把她抱在胸口，「別怕，有姐姐在，還有很多很多人都會保護你的。」

夢依依哪裡是怕，她還在糾結儲玘的事，生前被迫成魔，親手毀了自己的國家親人，死後在無間地獄受無間無歇的苦，現在被利用去報仇，最後……還要淪為她的藥，被吃掉，這個人怎麼那麼慘，難怪他那麼好看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他應該已經忘了什麼是笑吧，他的所念所感，所經歷的事情中似乎只有苦難。

「那我們要去哪裡找他的仇人？」夢依依努力壓制住那些個關於儲玘的悲傷情緒，回過神來和瑩兒說話，那是契約的力量嗎？好強大，她此刻完全能感同身受他的悲哀，憤怒，痛苦，無奈，傷痛，絕望等等一系列的情緒。

「命運是擺脫不了的，你們不用找，有些事已經慢慢出現在你身邊了，從冷夜的妹妹冷嬌，那條失控的巨蛇開始。按她的修為，就算是被雪顏逐出天界，也不至於禍害人間，她瘋魔嗜人應該也是遭受了毒害。」瑩兒撫摸著夢依依的手臂，裡面藏著冰魄雪錐純凈又炙烈的元神，封印著每一個被它正在煉化的罪孽的魂體。

「她也被抽了魂魄？又是雪顏那小賤人害的，她有什麼資格把冷嬌逐出天界？」說到有共同的敵人，夢依依似乎對冷嬌的恨也少了些，何況她原來也是受害者。

「抽取魂魄那不至於，冷嬌的元神一體已經近仙。冷氏兄妹斬惡蛟有功，所以破格晉陞入天界，繼續完成化龍的修為，冷夜跟著塵靈殿下，而冷嬌交於雪顏管教，雪顏向來心高氣傲，看不起任何不是天界純正仙統之靈，再加之冷嬌因為和哥哥常常見面的同時，也總能見到塵靈殿下，一來二往她喜歡上了塵靈殿下，所以雪顏……」

「原來我不是第一個受害者，她怎麼有資格做玄女，簡直是天界第一妒神，難怪塵靈不喜歡她，喜歡……」夢依依雙手捂上了嘴，趕緊把那句話吞回肚子里。

瑩兒無奈地搖搖頭，有些事她哪裡會不知道，「依依啊，以後還有很多磨難和責任等著你，你該長大懂事了，要學會克制隱忍，學會為大局著想，你將來還要做帝君的。」

「姐姐，我不想做帝君。」夢依依在瑩兒的結界里肆意地放出了她元神所有的力量，變回了鳶吻的模樣，曳地長發如夜色般漆黑，金色的眼眸光華絢爛，輕盈的嬌小的身軀在空中任意旋轉飛翔，她的周身被無數如星光璀璨的靈氣縈繞，並且隨著自由的翱翔越來越多且明亮，似有穿透一切黑暗的能量，這是她與身俱來的，無人可及的神力。

「姐姐，我就想做自由自在的我，帝君你來做吧，交給大哥也行，幽將哥哥也好，憐塵哥哥……你們誰做都比我強。」夢依依游弋在空中。

「傻姑娘。」瑩兒伸手，隔空一撈，把夢依依撈回身邊，「你是註定逃不掉的。」

「沒意思。」她低頭，重重嘆了口氣，發現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知何時生出一道赤色的光芒，綿延向很遠的地方，「這是什麼？姐，我的元神壞得更厲害了？」她有點嚇到。

「這就是血契的力量，它的另一頭連接著和你契約的那個人。」瑩兒順著血契之光望去，似能就這樣看見儲玘，「等你們斬斷這力量，便是他為你所用，消散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