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絨球最近怎麼了？是不是病了？東西吃得特別少，整天無精打採的。」夢依依的媽媽在廚房裡煮著噴香的牛肉，不加一點調味料的，一看就是特地為諦聽準備的。

「可能到了發情期吧？依依，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他找個伴兒？」夢依依的爸爸抽著煙斗，也是憂心忡忡地踱步進來，之前他每次點起煙斗，諦聽無論在哪兒都會搖頭擺尾地趕過來，趴在他腳旁。

「沒事啦，你看看你倆，你們的寶貝女兒馬上要收拾行李滾去學校住了，怎麼一點都沒捨不得我呀？」夢依依有點吃醋地看著鍋里那塊花紋美麗，香氣十足的白煮牛肉，「媽，你好久沒做醬牛肉給我吃了。」

「傻丫頭，怎麼還和絨絨球吃醋啊？你們都是媽媽的寶貝。」夢依依的媽媽從鍋里撈出煮熟的牛肉，切了厚薄適中的一盤子，其餘的繼續下鍋開始加入調味料，「這個是絨絨球的，鍋里的是你的，小饞貓。」

夢依依端過那盤切得整齊的牛肉，至於嘛？他是獸類啊，現在不光吃熟食還要切好？諦聽在冥界撕咬生吞惡鬼的樣子他們是沒見過。當初她要收養假扮流浪狗的諦聽時，媽媽是反對最強烈的。什麼狗有體味啦，對毛過敏啦，沒時間照顧啦……如今他在家的地位已經和夢依依平起平坐了。

「好了好了，我現在去看看你們的小寶貝，問問他最近我們是不是有什麼伺候不周的地方。」夢依依端起牛肉，往自己房間走，最近諦聽幾乎都在那裡，很少出來。

「依依，他是不是要……」

「爸，他不要老婆，你就別瞎操心了。」

的確是發情了，也的確是不要老婆，冥界第一神獸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動了凡心，還是一隻身份可疑的小黑貓。

「不許偷吃絨絨球的肉。」

在夢依依要關門前的一刻，媽媽背對著她喊了一句，夢依依剛要伸到盤子里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我是那種人嗎？要和狗搶吃的。」夢依依嘀咕著關上了房門，很不滿地把那盤子肉放到了諦聽身邊。

諦聽正端坐在窗前，看著外面出神。

「我媽給你做的特餐，賞臉吃一點？」夢依依坐到他身邊摸了摸他毛絨絨的腦袋，軟乎乎的耳朵。

諦聽沒講話，平日最愛的牛肉對他也沒吸引力了。

「你是想餓死自己，比我先一步回冥界去是吧？沒門兒，自己闖的貨，自己不收拾了，回去冥界有你苦頭吃的。」夢依依輕輕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我會為我的行為負責的，但是我想讓她和我說清楚，親口說。」諦聽很嚴肅地幻化出他神獸的模樣，巨大的身型佔得夢依依的小屋子滿滿噹噹。

「你還有什麼不清楚？她的來龍去脈，包括前世今生有能瞞得過你諦聽的地方，你不過是自欺欺人，還想再多見她一面罷了。」這回輪到夢依依準確地洞悉他的心思了。

「她是騙了我，但我何曾與她講過真話。」諦聽的一聲哀嘆像很遠的雲層里顫動的悶雷。

「諦聽，妄了你好幾千年的修為了，怎麼和個思春小屁孩似的，那隻小黑貓到底什麼道行，能勾了你的魂？」夢依依想起了幾個到了青春期，為了喜歡的人魂不守舍的同學。

「她……」諦聽這一聲說得柔軟無奈，遲疑半天又覺得一言難盡，便轉而問，「公主殿下可有喜歡的人？」

「有啊，我的男神可是天界太子，塵靈哥哥，我一直很喜歡很喜歡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夢依依一臉花痴相，還不忘撈了塊牛肉塞進嘴裡。

諦聽又是一陣嘆息，別過頭去看向窗外，獅型尾把夢依依稍稍一卷帶到了胸口的位置抱著。

「天界太子殿下，是神仙中都難得的人物，誰會不喜歡他，但你知道他喜歡的是別人而不是你，會不會難過？」諦聽一雙通透的琉璃目注視著夢依依小孩子不知愁滋味的臉蛋兒。

「為何會難過？我知道他喜歡幽將哥哥……」夢依依回答得利落又輕易，卻被諦聽尾巴上的毛穗子捂了一嘴。

「休要信口開河，人類都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就不要給兩位殿下添亂了。」諦聽警覺地豎起了耳朵，眼神也不似剛才那樣萎靡頹廢。

夢依依撥開了諦聽的尾巴，吐了幾口嘴裡的獸毛，「知道啦，你最近有點掉毛。」

塵靈是要繼承天界帝君之位的，也有了指定好的未婚妻——下一任玄女雪顏，看起來是比金童玉女還要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過夢依依知道他們倆貌合神離，要不是當初那句口無遮攔嘲諷雪顏的話，惹得仙女學員們眾怒，她也不會有今天這般劫難。

「不過喜歡歸喜歡，我們還是有很多正經事兒要做的呀，比如塵靈哥哥終歸是要和雪顏那個……」她把不堪的髒話壓下，「總要和她成婚的，幽將哥哥也會被母親大人指婚娶親，我也是無論如何要吃了那個難對付的藥回冥界去，母親大人可是指望我以後替她掌管冥界的，還有你，得把瑩兒姐姐說的那件麻煩事兒解決了。」

正經事兒，為什麼正經兒事兒聽起來都是違背自己意願的呢？諦聽不免生出疑惑，這是他三千多年修行的時間裡鮮少有的質問。

「那個碧眼鬼很厲害的，你們為什麼都認識他？他究竟是誰？他是特地針對我的嘛？為什麼？」夢依依又偷偷吃了好些肉，不過她更懷念生肉的味道，撕咬的快感。

「他是楚涼，冥界最早的鬼差，專門緝拿不願去冥界入輪迴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魎。」諦聽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之前的往事，那個時候他和楚涼還是冥界關係不錯的同僚。

「天啊！楚涼？黑貓楚涼？就是那個……」夢依依驚地合不攏嘴，「難怪幽將也不能輕易制服他。」

「他出生入死為冥界效命的時候，幽將殿下還是個孩子。」諦聽忽然站起身子，頂住了房間的天花板，沒打算變回絨絨球的樣子，一雙琉火赤眼專註地看著窗外漸漸沉下去的日頭。

「他當年是犯了什麼戒律，非得把他變作黑貓永世不得入輪迴？夢依依也站起身來，四周不安分的氛圍她也感覺到了，以防出上次那種神力失靈的岔子，她已先準備好了她的冰魄雪錐。

「他愛上一隻他要緝捕回冥界的艷鬼，那艷鬼因生得太美，世世禍害人間君王，敗壞人家的山河基業而被判入無間地獄受刑罰，直到消除深重罪孽才得以魂飛魄散。」諦聽的耳朵已附下，緊貼在頭頂，獠牙也顯出了異常兇悍的狀態，有力的巨型獅尾壓得很低很緊實。

「這也未免太殘忍吧？」窗外的天色在夢依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驟然黯淡下來。

「若你覺得殘忍，那就幫我了解心願吧。」那是碧眼鬼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無可抵擋地湧入人的心裡。

這時夢依依和諦聽已身處結界，就是夢依依第一遇到紅衣女鬼和碧眼鬼的那個借口。她一躍而起站在了諦聽背上，避開了碧眼鬼突如其來的襲擊，手裡的冰魄雪錐已催生出三米的寒光。

「楚涼，那麼多年了，你也該做個了結，完成自己的職責了！」諦聽一聲狂吼，地動山搖，前肢狠狠朝前踏出一步，護著夢依依擺開戰鬥架勢，結界的地面四散開列，像是再一步就可被他踏碎。

「職責？諦聽，那你的職責呢！你是不是也該和她做個了結？」碧眼鬼嘲諷的笑聲越來越大，瞬間甩出一條黑色皮鞭般狹長的影子，落地後變作一隻碧眼小黑貓，夢依依見過這隻小黑貓，妖嬈的眼神似是會說話。待到她再起身，已幻化成一個身材窈窕，穿緊身夜行服的少女模樣。

但是不管她變作何種形態，諦聽都認得出，她就是最初與他相遇的小黑貓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