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時區，十二個小時。

陸羽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手機里未接來電爆炸，他快速地翻閱了一番，渾身的酸痛忽然放鬆了一下。

清一色陳梓的電話，一個顧氏父母的電話都沒有。

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計程車里悶得要死，陸羽卻騰不出手來打開窗戶，雙手捧著手機手指沒停過得在熒幕上敲著，一大串一大串綠色的對話框擠滿熒幕。

陸羽第一次渴望看到「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渴望到脊樑都直不起來，在後座像只拉滿了的弓，下巴密密麻麻全是鬍渣，滿臉都是熒幕的綠光。

開車的司機打量了陸羽一路，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個失戀現場，奔潰成這樣，十有八九是被渣女劈腿了。還一路發消息，絕對是在卑躬屈膝苦苦挽留。

「老弟，你這不行啊。」

司機操著一口純正的東北味普通話瀟灑地幫陸羽打開了後座的窗戶，讓風吹吹這個實在是不清醒的小老弟。

「你何苦去追求一個一溜就沒影的人呢？」

「啊？」

陸羽茫然地抬起頭，喉嚨因為抽噎一直充著血，吞咽一口就疼一下，疼得他半天沒說一句話。

「我看你哭一路了，是不是被那個女的給騙了？背著你找人了吧？要不要大哥下夜班之後帶你去捉姦？」

陸羽差不多知道他的意思了，又看了眼手機里密密麻麻的文字，再翻到上面就是顧野五天前發送的話。

心裡像被熱油一樣煎熬著，他原來以為五天前他就被騙了，仔細想一下說不定出國前就進了騙局，罪魁禍首現在還在醫院生死未卜，他還連他的面都見不著。

「艹！」

陸羽對著熒幕罵了一聲，哭聲徹底泄了出來。

「我被他騙了，」陸羽沙啞著嗓子斷斷續續地回話，手機不斷切著高德，「他背著我······」

他說不出來。

等待了半天的八卦終於塵埃落定，司機寬慰地看著後座意志消沉的小老弟，老練地說著安慰每一個差不多人的話。

「渣女千千萬，不行咱就換。」

與此同時，「高德導航提醒您距離目的地還有十五分鐘。」

陸羽一閉眼，手機里顧母的電話自動掛斷，他緊緊咬緊了牙關，十五分鐘太他媽長了。

「換！」

顧母呆坐在安靜地手術室外，緊緊牽著愛人的手，十個小時前就是這隻手簽下的顧野的病危通知書。

手臂關節瘤引起的血管破裂和肌肉粘連，原本是一個很安全的小手術，甚至不用五個小時就可以結束。

可是顧野硬生生把這個腫瘤拖遲了三個月，壓迫到神經必須馬上手術的時候，還固執地飛了趟英國。

延遲再延遲。

醫院的走廊里傳來跑動的聲音，顧母虛軟的身子漸漸直起來，看到了一路風塵僕僕的陸羽。

全身沒有一處是幹凈的，臉上也沒有一處的幹凈的。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硬生生把陸羽的臉給削薄，一雙眼睛大得出奇。

「伯父伯母，」陸羽睜開水腫的眼睛，緊緊握著拳，「他怎麼樣了？」

顧父按住了愛人顫抖的肩膀，默不作聲地搖頭，「醫生說儘力。」

陸羽睫毛顫抖了一下，眼淚順勢滾落，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片刻地安靜後，他撐著無力的手臂，一步一步挪到了手術室旁，對著顧父露出一個苦笑。

「對不起。」

陸羽斷斷續續地聽著顧父講著事情的經過，聽到病情時還是皺了一下眉。

顧野專門挑了父母都不在市內的時機，甚至囑咐了母親的朋友，特地來到一家他母親不熟悉的醫院做手術，就連父親的開庭也讓別的律師幫忙換了。

「他和醫生說他還要進組，有合約在身上，所以才推遲了三個月，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是輕重不分。」

陸羽失措了一秒，酸苦泛濫，只有他才知道，顧野是真的輕重不分。

他猛然記起顧野無數次控制不住的手抖，無數次和他視頻的時候急匆匆地換著手，可是他一次也沒看出來。

陸羽閉著眼，眼角沁出淚花，自己一路的奔波害怕，都是自己活該。

又過去了兩個小時，陸羽看著眼前的時鐘逐漸歸零。

一秒兩秒，差一分鐘的時候，手術室的大門突然打開了。

小說和電視劇里常常會把推出來的人形容成慘敗，但是陸羽知道，還在麻藥中的人，他的臉色是憔悴的蠟黃，臉頰凹陷，嘴唇紫青。

十五個小時零八分鐘，陸羽終於見到了顧野。